第 12 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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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舒筠愁眉苦脸,今个儿走进来跟个打霜的茄子似的。

    舒筠被他这样的口吻逗笑,不好意思抿了抿唇,望着他温和又沉稳的目光,轻声抱怨道,

    “我明日怕是要挨打。”

    裴钺慢慢弯唇,揉了揉她脑瓜子,“谁也不敢打你。”明明是清和的语气,却莫名有一股霸气,甚至是震慑力,“来,先坐下用膳。”

    藏书阁的梢间不知何时换了一张宽桌,裴钺坐在她对面,宫人上前布菜,舒筠放下行囊侧身去净手,脑子里还回旋着他刚刚的称呼。

    筠筠

    他怕是把她当个孩子了。

    舒筠洗干净手坐好,双颊红彤彤的,满怀歉意道,“七爷,我跟您赔个不是,初次见面时跟您谎报了名姓,苏是我母亲的姓。”

    初次?想把摘星阁的事给抹掉?

    裴钺意味深长看着她,“无妨,苏筠筠也成。”

    舒筠闹了个大红脸,捧着发烫的面颊道,“我不叫苏筠筠,不过有一回我娘亲跟我爹爹赌气,也给我取名叫苏”想起自己的乳名,舒筠说不出口,嗓音就这么戛然而止。

    裴钺直勾勾看着她,“苏什么?”

    舒筠垂下眸摇头,“没什么,您用膳吧。”

    裴钺却有了兴致,手指轻轻敲打着桌案,诱惑道,“你不说,明日又没好吃的了。”带着揶揄的口吻。

    舒筠又气又羞,嗔道,“您就不会换个别的法子威胁?”

    裴钺展颜一笑,他已经很久不曾这样开怀,跟这个小姑娘待在一处,令人愉悦,他一本正经问道,

    “除了吃,你还在意什么?你教教我,下回我便记住了。”

    舒筠捧腹大笑,笑了一会儿,在他期待的注视下,懦声道,

    “我小字‘娇娇’。”

    裴钺念叨着这二字,“着实贴切。”

    怪娇气的。

    用完膳,裴钺领着她在藏书阁转了一圈,消过食,开始坐在窗台下的书案温习功课。

    裴钺自诩聪慧,这世间没什么事能难倒他,教舒筠背书却是令他屡屡受挫,这五篇文章,属《滕王阁序》最难,《桃花源记》最好学,裴钺替她挑了《桃花源记》,他先释义,再带着她背,他背一段她也复述一段,他停下来,她便不会了,只用一双迷人又无辜的眼望着他,

    “我是不是太笨了。”

    裴钺看着委屈巴巴的小姑娘,捏着眉心,“你爹爹不是国子监司业么,听说对学子甚为严格。”

    舒筠明白他言下之意,大言不惭道,“我爹爹严于待人,宽于待我。”

    裴钺笑出了声,暗自思索法子。

    直接插手学堂授课,违背他的原则,任由舒筠挨打,也做不到。

    舒筠看着他头疼的模样,反而释然了,将书册收好塞入学囊,捧着面颊望着他,“七爷,没事的,打几下就痛那么一会会。”

    不说还好,一说裴钺越发不忍心。

    晏明是个有脾气的夫子,舒筠上回得罪了他,一尺之下去舒筠得哭,更何况背不出来要抽二十下,届时那小嫩手必定是又红又肿。

    他仿佛已想象小姑娘哭哭啼啼跟他告状的模样。

    “娇娇,你告诉我,你会背什么?”

    一声“娇娇”唤得无比流畅而自然,舒筠心跳如鼓,躲开他认真的视线,双臂垂下,苦思冥想自己会什么。

    时间一点点流逝,对面的姑娘挠额一圈又一圈,就在裴钺快要放弃的时候,舒筠忽然神色一亮,

    “我想起来了。”她抚掌道,“我会背《画略》。”

    裴钺一脸困惑,“画略?恕我孤陋寡闻,这是什么文章?”

    舒筠嘿嘿一笑,“我写给你。”

    她抚袖抬笔,裴钺见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主动给她研墨。

    裴钺起先想瞧瞧她写得是什么文章,渐渐的为舒筠的神态所吸引,小姑娘每每提到读书明面上惫懒实则不自信,但此刻,她仿佛换了一个人,乌润的眼眸熠熠生辉。

    术业有专攻,不要轻易否定任何一个人。舒筠的兴趣在作画,正因为此,她能轻而易举背下这篇文章,至于那些名赋,属实为难她了。

    待舒筠一气呵成写就,裴钺接了过来,入目的是一幅笔力奇峻的小楷,字迹无疑是极好的,文章更好,上启魏晋,下至前朝,由宴会入手,介绍了古往今来丹青大师及他们的传世名作,虽是一篇《画略》,辞藻激昂,引经据典,文采斐然。

    再看落款,写着“少川先生”,裴钺隐约听人提起过,舒筠在一旁骄傲地答道,

    “是我祖父,这篇文章乃我祖父所写,祖父年少游历四海,踏遍山川,行至豫章滕王阁时有感,仿《滕王阁序》作《画略》,抛砖引玉,引江南无数俊彦影从。此文原迹挂在我父亲的书房,我自小随父亲画画,早已将此文背得滚瓜烂熟。”

    她祖父是个极有才的男子,少中科举,意气风发,这辈子唯一耿怀之事便是遵父母之命娶了祖母,祖父与祖母话不投机,祖母精于算计,为祖父所不齿,放浪形骸的中年男子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后来再也没回来。

    裴钺细细研读,自然品出里头怀才不遇之意,

    “此文甚好。”

    舒筠很高兴。

    “字也好。”

    舒筠红了脸。

    裴钺将宣纸摊开放在一旁晾干墨迹,“赠予我?”

    舒筠害羞地抬眼,“只要您不嫌弃,我自是乐意的。”

    裴钺将书卷收好,着人送舒筠回储秀宫,随后回了御书房,亲笔将这篇文章写下来,写完之后丢给了刘奎,刘奎夜里侍奉在外头听了个大概,心中有数,翌日晨起收通政司折子时,便多了一句嘴,

    “去瞧瞧翰林院的晏夫子当值否,闲暇时让他来一趟司礼监。”

    刘奎话说的客气,那头晏明却不敢怠慢,司礼监掌印何时主动寻过他,自然是屁颠屁颠赶来,刘奎招待他坐下,寒暄了几句,问起英华殿的情形。

    晏夫子见他神色温和,心中担忧搁下,“皇孙们都还算乖巧,公主们更不待言,要说调皮的嘛也有,幸在下官还算调度有序,暂时还未出乱子。”

    刘奎询问,要么是太上皇发话,要么是皇帝开了尊口,晏夫子不敢告状也不敢吹嘘,回的四平八稳。

    刘奎颔首,“晏大人的本事咱家心中有数,否则当初也不会举荐您去执掌学堂,对了,昨个儿咱家偶遇临川王世子,小郡王嘟囔了几句,好像今日午后夫子要检查名篇背诵?”

    晏夫子额角一抽,摸不准刘奎的意思,心中七上八下,“是有此事,”随后说了缘故。

    刘奎听了脸上笑容不变,只慢腾腾将裴钺誊写的那篇《画略》给递过去,

    “您瞧瞧这篇文如何?”

    晏夫子接过,一眼认出是天子笔迹,只当是裴钺所作,自然是夸得天上没有,地下无双,刘奎也不戳穿他,笑而不语,待晏夫子最后瞅了瞅落款,脸色微露尴尬。

    刘奎再问,“夫子觉得此文如何?”

    晏夫子这回语气严肃许多,“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佳作。”

    “既如此,可堪为今日午后考较的名篇?”

    晏夫子愣了愣,“可是,下官布置的课帖里没有这篇。”

    刘奎盯着他的眼,

    “你现在可以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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