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折(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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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缓摇动抢金绣菊蝶绕阁团扇:“方才我让小二上蟹粉豆腐,小二只道不巧,最后一碟蟹粉豆腐给了李姑娘。也该是你我有缘,出来吃个酒也能遇见。”黄澄澄的蟹茸拌在雪生生的江南豆腐里,使人饕口馋舌。李瓶儿将剩下的半碟子蟹粉豆腐分给她:“孟姑娘若不嫌弃,便吃我桌上的豆腐如何?说起来,孟姑娘出手阔绰,赠我苍天大弓,我都不知如何谢你才好。”
“我娘说,良弓配骁侠,这长弓留在我手里,岂不辜负它了,赠给李姑娘正好,”庭昭仰颈饮尽杯中葡萄美酒,“哎,我听说你们陇西的将军府里,还有专门的演武场,跑马狩猎都不用出城,甚是便宜(3)。”
瓶儿拢袖敬她一杯:“陇西在春风都不度的玉门关外,地荒人稀,不似长安寸土寸金,修个演武场不算什么。孟姑娘长在天子脚下,名副其实的福窝里,何必羡慕陇西呢。”
二人用罢膳,足足饮了三斛名唤“琥珀光”的西域美酒。酒饱饭足的庭昭搂着花魁公子起身儿笑道:“今儿承蒙李姑娘宴请,改日由我做东,请你去南曲喝花酒。”
谁料瓶儿笑道:“别改日了,我今日就有空。”
花魁公子道:“姑娘,咱们刚出来,还去啊?”
庭昭大笑:“去!”
所谓南曲,即是城南达官贵人、官宦女子的打马游乐之所,秦楼、楚馆、酒肆、戏坊鳞次栉比,日日胭脂渭腻染红廊桥,夜夜淫词艳曲唱到三更,销金蚀骨,纸醉金迷。可若论最勾魂的去处,还是天上十二京。
庭昭怀抱美人饮酒作乐,肆笑道:“长安乐伎虽比不上扬州瘦马身段柔软,却胜在见多识广,你啊,随便扯过个小倌,都说不定伺候过一品高媛!今儿,你随便挑,随便选,无论睡几个小倌,都记在我孟庭昭的账上!”
虽是初遇,瓶儿却觉得与庭昭一见如故,她笑道:“那我非睡的你荷包见底儿不可!”
调笑一晌,二人便被靡丽宛转的丝竹歌舞冲散了,瓶儿忽觉得酒意上涌,便推开卧兔儿的扶持,独个儿往后苑去醒酒。
不似楼中笑语声喧,后苑只有一弯冷月疏疏朗朗。
灯影阑珊,酒影阑珊,亭影阑珊,人影阑珊。
一时间,瓶儿心中千回百转。
月下有个白衣公子,手抚箜篌,眉目清冷。他明明身在热闹里,却有一种皎皎出尘的仙气。瓶儿唐突地抱住他的腰肢,笑道:“今夜可有人点公子的香牌?没有吗?不如你今夜跟了我——”
段风却毫不留情地将她推开,低声道:“本公子既不卖艺,也不卖身。”
冷宫内常年无人踏足,琳琅的琉璃瓦残缺,朱红的雕漆栏剥落,诉说着岁月流转的痕迹。芸香推开暗红宫门的声音惊起栖在翘檐暗影里的一群蝙蝠,吱吱尖叫着飞走了。
这凄凉至极的院落中,只有玄姬与芸香主仆二人。
暗夜里,芸香手提一盏暗黄梅烙宫灯,灯下坠了一条殷红如血的如意流苏,刺的人眼仁儿疼。芸香低声道:“殿下,仔细脚下。”
玄姬穿一身烟灰交襟留仙裙,玉臂拢着雪白的披帛,头顶纱帷,飘飘欲仙。她低笑道:“其实只有来到这里,我才记得我是谁。”
这是她长大的地方。
芸香心疼道:“殿下何必来这里刺自个儿的眼,想起从前的苦楚?”
红墙边有一株枯死的石榴树,小小的未央无数次坐在树上,遥望外头的世界。一载复一载,火红的石榴红开了又落,身份尴尬的公主逐渐长大。
“苦?我不觉得苦。”玄姬仿佛陷在回忆里,她斜倚那颗枯死的书,低声道,“那时候,我什么都没有,只有满身的屈辱,和你。我还记得,我想吃定胜糕,你就钻狗洞去御膳房偷,被掌事姑姑发现,让人打了板子。好在,我还有你。”
芸香切切道:“能为公主殿下死,是奴婢的福分。捱些皮肉之苦算得了什么?”
玄姬淡淡道:“自从那一日,看到你血肉模糊的腰背,看到那些沾了泥的定胜糕,我就发誓再不过这等贱如蝼蚁的日子。我命由我,不由天。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不只是我的伴当(4),更像我的左右手一样。看到你浑身是伤,我比死了还恨。”
芸香握紧了挑起宫灯的羊脂玉如意:“奴婢定当全力辅佐公主,夺位东宫!”
东宫,东宫。
那座沾染鲜血与欲望的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