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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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皇子到!”

    可算盼来了这位祖宗,等候已久的宫人们喜极而泣,跪拜迎接:“拜见六皇子。”

    暮色四合,太庙内外都点了灯,烛火影影绰绰,落在供奉的牌位上,像是吃人的鬼魅。

    祝珩是第一次来太庙,前几年参加宫宴,他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们总爱凑在一起,挖苦他一个姓祝的死后都进不了太庙。

    人都死了,哪里还在乎葬在什么地方。

    祝珩觉得他们都是傻逼,但不妨碍他对太庙产生兴趣,如今亲眼见了,又觉得没什么可稀罕的,不过是一间屋子和几块刻着作古之人名姓的木牌子。

    祝珩略过若干人等,扶起了位于礼官中央的国公:“舅舅请起。”

    国公祝子熹是已故祝皇后的幺弟,比祝珩大十三岁,皇后临终前请旨,让他陪同祝珩在佛寺里居住,祝子熹加冠后袭了老国公的爵位,才搬出佛寺。

    如今祝珩二十岁,他也三十有三了。

    “殿下今日来迟了,宫中忌讳,日后侍奉圣上,切记莫要失了礼数。”祝子熹目光沉沉。

    一起住了七年,祝珩可以说是被祝子熹带大的,舅甥俩的关系很好,若说有人能劝动祝珩,非祝子熹莫属。

    祝珩笑意微淡:“舅舅教训的是。”

    圣上有意切断他和祝氏一族的联系,自从祝子熹搬出佛寺后,祝珩能见他的机会很少,两人上次见面还是大半年前。

    为这点小事坏了兴致,不值。

    根据风俗,加冠礼由父亲主持,皇室也不例外。

    前头的几位皇子都是圣上亲自主持的,轮到祝珩,他的皇帝老子连出席都不愿,这事便落在了祝子熹头上。

    礼官捏着嗓子,拿腔作调:“圣上事务繁忙,今日由祝国公主持,为殿下加冠,还望殿下不要多心,记恨圣上。”

    全南秦的人都知道圣上不待见六皇子,上行下效,官员们也看人下菜碟,言语间夹枪带棒,没给祝珩留面子。

    祝子熹当即冷了脸,祝珩拉了拉他的衣袖,那双清冷浅淡的眼从礼官脸上扫过,虚咳了几声:“父子间哪里有仇,父皇事务繁忙,作为儿臣的,自然该体谅分忧,大人说这话,倒像是在挑拨我们父子。”

    太庙外的宫人们窃窃私语。

    “六皇子从小养在佛寺,原以为是个好拿捏的,现下瞧来,也是个不肯吃亏的主。”

    “好拿捏?你别忘了他身上流着什么血。”

    圣上与祝皇后的孩子,若不是生下来病骨难医,身负不详,何至于沦落到这副田地。

    礼官脸一白:“殿下这是说的什么话,我等不过是——”

    “咳咳咳,咳咳……”

    祝珩掩着唇,咳个不停,一口血直接呕在供桌上,还有几滴血溅到了牌位上,活像要把心肝脾肺一块咳出来。

    宫人们吓了一跳,跟在圣上身边侍候的大太监先反应过来:“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叫太医!”

    祝珩咳得浑身无力,被扶到蒲团上坐下,在摇曳的烛光照耀下,他白发如雪,病气缠身,自成一段风流,像极了野史志怪里惑乱人心的妖。

    小宫女看呆了,被大太监瞪了一眼后,慌忙低下头,心里直犯嘀咕。

    传闻已故的祝皇后容色倾国,可与迦兰的女子媲美,这位六皇子和圣上半点不相似,完完本本继承了祝皇后的美貌,比皇室里的公主还要出众。

    太医很快就来了,把脉后开了药:“殿下身子虚,切勿受凉动气,要按时吃药。”

    祝珩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太医署治了二十年都没治好,这些车轱辘话祝珩早就听腻了,烦躁地皱了皱眉。

    加冠礼不得不暂停,宫人手忙脚乱地熬药。

    大太监立在太庙外,祖训有言,阉人不得踏入太庙。

    他看着牌位下坐着的青年,祝珩有所察觉,抬头冲他笑了下:“多谢。”

    六皇子是个懂礼数的。

    他跟在圣上身边侍奉,多次听到被安排教导祝珩的先生这样讲,本以为是学业不精的搪塞之语,现下倒觉得此言不虚。

    六皇子这样的身份和处境,懂礼数就够了,太过聪颖反而会招来祸患。

    礼官们围在供桌前,看着被血污脏的牌位,长吁短叹:“这可,这可如何是好。”

    太庙供奉着南秦的皇室先祖,是重中之重,不能有任何差池。

    几位礼官偷偷打量着脸色苍白的六皇子,在心里盘算着,如何将罪责推到他身上。

    大太监突然抬手,招来侍卫:“冲撞殿下,毁坏太庙,将刘大人带下去。”

    他是代圣上前来的,说话比没有实权的祝子熹好使,侍卫们立马上前带走了刘大人,也就是之前“劝诫”祝珩的礼官。

    刘大人吓白了脸,礼官们一愣,扑通一下全都跪倒在地。

    夜里有风,吹得庙前帘幕簌簌翻动,像是雪花将落,又像是出殡时漫天扬开的纸钱。

    祝珩微愣,垂在袖子里的手攥紧,掐得掌心生疼。

    刘大人被带下去,大太监扫过其他礼官,声声狠厉:“圣上忧心殿下的身子,若再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冲撞了殿下,这就是下场。”

    他轻飘飘一句话,就将祝珩摘了出来。

    众人噤若寒蝉,打扫供桌,将熬好的药端上来,毕恭毕敬地对待这位不详的六皇子。

    黑乎乎的药汁散发着苦气,祝珩眼底闪过一丝厌恶。

    宫女双膝发软,捧着药碗的手颤抖不停,她方才十三四岁,俏生生的脸上满是惊恐。

    刚冒了花骨朵的年纪,死了未免太可惜了,要死也合该是他这种人人嫌弃的病秧子先死。

    祝珩默默腹诽,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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