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串(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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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都自身难保了,哪里有闲心去想其他的。

    祝珩摩挲着杯子,指腹被酒烫得泛了红,他皮肤白,稍有点异色便格外明显。

    倘若他真的讨回了十二座城池,恐怕都没有办法活着进大都。

    毕竟那座王宫之中,都是见不得他好的人。

    穆尔坎半信半疑,见他神色不似作伪,俨然一副巴不得赶紧离开的模样,心里松了口气。

    走了好啊,走了后将军就会变回之前的模样。

    穆尔坎的心情好起来,原封不动地翻译了祝珩的话,谁知安安静静喝酒的燕暮寒突然摔了杯子,语气森冷:“不可能。”

    他以为祝珩有想要的东西,没想到祝珩想要的是离开他。

    燕暮寒咬着后槽牙,喉咙里火辣辣的,被酒烧起了怒气:“我要带你回北域,谁敢阻止我杀了谁。”

    祝珩被他摔杯子的举动吓了一跳,手一抖,温热的酒泼在手背上,烫起一片红。

    不疼,只是看着吓人。

    这人怎么又疯起来了?

    祝珩一头雾水。

    燕暮寒眼底闪过一丝疼惜,强忍着没有去拉他的手,冲呆愣的穆尔坎吼道:“把我刚才说的那句话,告诉他。”

    穆尔坎一个激灵,战战兢兢道:“是。”

    大帐之中一片死寂。

    热酒的火盆还没有熄灭,木柴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祝珩有一搭没一搭地挠着腕骨,半晌,轻声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是他?

    手腕上泛起丝丝缕缕的刺痛,祝珩低头一看,已经破了皮。

    他这副猫爪子,没了祝子熹送的手串,便只能落得伤痕遍布。

    和他这个人一样,离开故土,大抵也不会有好下场。

    燕暮寒眸光明灭,到最后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

    之后的几天里,祝珩都没有见过燕暮寒,饭菜是塔木送来的。

    规格没变,依旧每天换着花样做。

    北域大军在睢阳城暂作休整,祝珩的住处从大帐换到了城中的宅院,燕暮寒找来一个精通南秦话和北域话的人,让他和塔木一起照顾祝珩。

    到睢阳城的第二天就下了雨,天阴沉沉的,天光昏淡。

    秋雨冻人,祝珩披着大氅,靠坐在软榻上,身旁是燃着的炭盆。

    精通两国语言的人叫裴聆,从小在南秦北域交界处长大,和塔木年纪相仿,两个人常常凑到一起说小话。

    午饭时间,塔木去端饭菜,祝珩把裴聆叫到面前:“你们两个上午说什么了?”

    裴聆往炭盆里加了点炭:“聊了聊天气,这天还阴着,雨估计得下到后半夜。”

    “我听见你们提到了燕暮寒。”

    裴聆动作一顿,不敢置信地抬起头:“你能听懂北域话?”

    他和塔木聊天用的是北域话,对着祝珩的时候才会讲南秦话。

    祝珩拢了拢大氅,语气淡淡的:“别让我问第二遍。”

    燕暮寒没有对外宣扬祝珩的身份,但那一头标志性的雪发足够别人猜到他是谁。

    裴聆心里一紧,竹筒倒豆子一般,和盘托出:“塔木跟我抱怨,说您薄情,一点都不在乎将军,将军每夜都偷偷来看您,给您上药,您却从来没有问起过他……”

    每夜都来?

    祝珩盯着手腕,伤口已经看不出来了,他以为是自然痊愈的。

    “将军为了您,没日没夜地学习南秦话。”

    “将军将主帐让给您住,不合规矩,好多人对这件事有意见,将军都是一个人扛着。”

    “怕您吃不好,将军特地找了南秦的厨子,您每次剩了饭菜,将军怕浪费,都会自己吃掉。”

    “将军为您撤了兵,本来是要打到大都的,大都里有将军的执念。”

    ……

    祝珩听糊涂了。

    桩桩件件,冥冥之中,不管他需不需要,燕暮寒已经为他做了很多事。

    为什么呢?

    难不成真是来报恩的?

    裴聆抠了抠衣摆上的刺绣,他是贫苦出身的孤儿,第一次穿这么好的衣服:“怕您一个人闷着不高兴,将军特地找我来陪您说说话。”

    燕暮寒对祝珩极为重视,即使是侍奉祝珩的人,吃穿用度都是上乘。

    “他怎么自己不来陪我说话?”

    裴聆挠了挠头,不确定道:“可能是将军还没学会说南秦话?”

    脑海中冒出一双红透的耳朵尖尖,祝珩抚弄着愈合的伤口,心绪繁杂。

    这燕暮寒真是……好生奇怪。

    雨一直下到深夜,天色从晕染的疏淡墨色过渡成刚研磨出来的浓黑,祝珩怎么都睡不着,满脑子都是裴聆说过的话。

    他向来不否认自己的薄情,但他和燕暮寒之间,远远没到这种亲近的关系。

    雨滴落在瓦片上,敲出淅淅沥沥的温柔小调。

    祝珩听了好一阵子,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门“吱呀”一声,推开又合上,他眯缝着眼,看见一道身影缓缓靠近,一个激灵,睡意顿消。

    祝珩畏寒,炭盆一直烧着,细碎的火光堆在床边,隐约可见颤动的眼皮。

    原来在装睡。

    燕暮寒勾了勾唇,拉过他的左手,看到又被挠红了的腕骨时,笑意顿消,今日祝珩一直待在房间里,除了塔木和裴聆外没有见过其他人,为何会……

    还在因为离开南秦的事烦忧吗?

    就这么不愿意和他一起走吗?

    燕暮寒心里生出一股子戾气,仿佛又回到了暗无天日的曾经,他是漂浮在人世间的孤魂野鬼,无人关心无人在意。

    “祝长安,你是骗子。”

    明明说过不怕他,明明说过要……

    房门关上,祝珩如同卸下千斤重担,可算是走了,再不走他就要露馅了。

    燕暮寒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祝珩最近一直在留心裴聆的发音,能听懂常用的北域话了,但燕暮寒刚才说的那一句,他从来没有听人说过。

    房间里没有点灯,祝珩在黑暗中摸索手腕上的东西,突然愣住,他急切地俯下身,将左手凑到炭盆旁边。

    火星闪烁,照亮了他手上的珠串。

    这是燕暮寒在离开前套在他手上的,珠子圆润光滑,尺寸相宜,像极了他那条不见了的玛瑙手串,只不过那一串殷红如鸽血,这一串莹润似新雪。

    玉石寒凉,但这手串之前被人贴身收着,沾了对方的体温,戴在手上温温热热的,祝珩拨弄着玉珠,一颗一颗地数。

    一共有二十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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