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神都篇九(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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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那言卓林施展出一种自己从未见过的刀术,江伯文不由得谨慎起来,每前进一步都思量再三,显得格外小心翼翼,此举引来了场外的阵阵嘘声。



    江伯文心里也清楚一味的谨慎,只会消磨这宝贵的一刻钟时间,时间每流失一秒,自己的胜算便会小一分。在剩余的时间里打败那言卓林的难度也将被无限放大。眼下唯有倾力猛攻,才有希望在这场单挑中获胜。想到这儿,江伯文不再犹豫,他大步向前,越走越快,最后奔跑了起来,在距离那言卓林数丈距离处高高跃起,尽全力递出一枪,直刺那言卓林咽喉。



    那言卓林见江伯文终于动手,心中暗叫一声来得好,就见他左右手仍不停交替持刀,脚下却一刻不停迎着江伯文刺来的枪锋而上。就在众人为他这种主动上门送死的打法而疑惑不解时,他终于停下左右交替持刀的花哨刀法,将刀交于左手,刀锋向上,以一记势大力沉的上撩,稳稳劈在江伯文枪尖上。



    在刀枪交击的刹那间,江伯文感到一股磅礴力道自枪尖传来,令他持枪的右手颤抖不已,他连忙改为双手持枪,才勉强稳住枪身,避免在万众瞩目之下一招就被那言卓林的霸道刀法崩飞了手中枪,兵器脱手在这场单挑中等同于认输。



    江伯文低头看了眼隐隐作痛的右手,才发觉虎口已开裂,有鲜血顺着枪杆流下,一滴滴滴落在地面上。他忍痛将木枪交于左手,以极为隐蔽动作,将右手的血迹抹在衣角上。



    这个小动作虽然让场外的观众们看不清楚,却没能逃过近在咫尺的那言卓林的眼睛。看着江伯文手上的伤口,那言卓林对自己方才一刀造成的杀伤颇为满意。他得意一笑,将木刀搁在肩头,狂妄说道:“江伯文,这才第一刀,你就要丢盔弃甲了?可千万别急着认输,一定要坚持到最后。这最后一刻钟时间足够让你这贱种长长记性,以后见到少爷我该怎么说话,怎么做人。”



    见江伯文没有答话,只是眼神倔强地盯着自己。这种眼神让那言卓林感到十分厌恶,他非常不喜欢这种不愿向命运低头之人,这种人就像草原上的野草,在野火燎原后总会再次破土发芽。他变本加厉地继续挑衅道:“你这是什么眼神?一个白身也敢这么直视我,要是在草原上你早就被我一刀砍死了,而你的母亲和妹妹都会被贬为奴隶,成为我这样的贵族少爷的胯下玩物,让她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呵,不过话说回来,即便现在身处大恒,我一样可以弄死你,然后慢慢玩弄你的母亲和妹妹。对了,听说你在老家姑苏州还有个青梅竹马,人长得不错,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了,细枝结硕果,那就一并给少爷我绑到床上,到时候让你娘亲、妹妹和未过门的媳妇一起伺候我,想想都让人兴奋。”



    听着那言卓林的污言秽语,江伯文只觉得血气上涌,恨不得一枪捅烂这个眼前之人的那张嘴。但他还是强压下出手的冲动,因为他深知,单论武力自己绝非那言卓林的对手,强攻不成,只能智取了。一个大胆的计划开始在江伯文心中酝酿。



    片刻后,江伯文再次双手持枪,枪尖颤颤巍巍地指向了那言卓林。



    那言卓林见状心中好笑,心想:江伯文啊江伯文,你到底还是稚嫩,几句言语上的挑衅就乱了分寸,瞧瞧你自己吧,连枪都端不平了,今天你一定会败在我手上。正当他心中自鸣得意时,却看到江伯文脸上露出一个难以拒绝的真诚笑容,看到这个笑容让他有些错愕。



    这时江伯文缓缓垂下枪尖,以一种示弱的姿态,向那言卓林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在那言卓林满腹疑惑之际,江伯文缓缓开口说道:“那言公子,我知道自己绝非你的对手,这场演武你已经胜券在握。但你有所不知,在这场演武开始前,有人为你我的这场演武的胜负专门设了个赌局,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听听这个赌局的内容?”



    那言卓林对从江伯文口中听到这个自己从未听说过赌局颇感意外。在燮宫内那言卓林有着自己的耳目,基于此,他可以对于燮宫内发生的一切都了如指掌,这个涉及到自己的赌局,怎么就从来没人对自己提起过呢?



    同时,他也在怀疑这是否是江伯文的缓兵之计,可思来想去,他也没想出江伯文能有什么逆转局势的手段。于是抱着想看看江伯文到底在耍什么花招的心思,他决定听一听江伯文口中所谓的赌局,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言卓林扬了扬脖子,示意江伯文继续说下去。江伯文则点点头,继续说道:“在演武开始前的军帐内,我本意配合你演完这场戏,可就在你带领众人率先离开军帐后,我却被人留了下来,以那言公子你的聪明才智,想必已经猜到将我留下之人是谁了吧?”



    那言卓林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秦慕羽那张玩世不恭,令人不悦的脸庞,想到是他留下了江伯文,那言卓林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



    那言卓林的反应让江伯文心中很是满意,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看来自己那个大胆的计划是可行的。于是他继续不动声色地说道:“我不知道公子你与洛王殿下有何过节,但洛王殿下却对我说,他为这场演武的胜负专门设了个赌局,赌注是我的前程,而条件则是我能活着离开这个演武场。”



    听到赌局的条件,那言卓林猛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江伯文,而江伯文的手中枪则再次抬起了头,“那言少爷不信?”江伯文笑了笑,而后伸手指向了演武场外的某处。“洛王殿下就在那儿,你可以去问问。”



    顺着江伯文手指的方向,那言卓林看到了坐在演武场外那尊武将石像肩上,笑容古怪的秦慕羽。他马上意识到了这位洛王殿下设下这个赌局的意义所在,好一招借刀杀人,这时的那言卓林没有了风度翩翩的谈笑自若,他表情扭曲古怪,心境到底还是起了变化。



    场外的秦慕羽见那言卓林表情奇怪地看着自己,也或多或少猜到了场下两人的对话内容。他摸着下巴,表情玩味地对苏骧说道:“瞧瞧,还真是小看了这个江伯文,这就已经把本王卖的一干二净了?”



    苏骧则摇头回道:“江伯文未必敢出卖你,我看是攻心的策略,让那言卓林自乱阵脚,他才有机会险中求胜。”



    秦慕羽笑了起来,说道:“要真如你所言,江伯文倒是有勇有谋的名将胚子了,那我倒真要对他刮目相看咯。”



    苏骧不置可否,神情专注地看着场下的一举一动。



    秦慕羽所期待的“刮目相看”来得极快,趁那言卓林心境不稳,胡思乱想时,江伯文突然动手。他手中枪如一条出海蛟。向那言卓林猛攻过去,这一次轮到那言卓林手忙脚乱了。他现在的心思全都落到了秦慕羽“借刀杀人”的所谓幕后考量上,只得仓促应战,手中刀只能被动地疲于招架,化解江伯文层出不穷的进攻,再难从容反击,渐渐地在场面上落于下风。



    而江伯文则毫无保留地凶猛进攻,形势对他而言一片大好。趁着这大好形势,江伯文继续对那言卓林落井下石。他一边挺枪猛攻,一边说道:“那言少爷,请你想想清楚,洛王殿下既然敢开这个赌局,他身后到底是有谁撑腰?不妨再告诉你一个消息,赌局中我的前程,便是以洛王的推荐进入云霄军,拿回家父生前应得的一切。”



    那言卓林听到此言,本就凌乱的心境,此时更是雪上加霜。他很快便自作聪明地,将此事与以定国公苏宪成为首的大恒边军和他父亲的朝堂之争联系到了一起。当下刀法更加毫无章法可言,破绽百出。江伯文瞅准了机会,出全力以一招朴实无华的突刺,挑在了那言卓林的刀锋之上。



    力道之大,让那言卓林都为之一振。眼见手中刀被挑飞到半空,从方才就一直被各种思绪困扰的那言卓林这才如梦方醒。他拼命挣扎,想去夺回被崩飞的木刀,可惜他已经失去了将局势扳回的机会,因为江伯文的枪锋已经抵在了他的心口之上,让他动弹不得。



    随着鸣金声响起,这场演武结束了。那言卓林失望地闭上了眼睛,而江伯文则瘫软倒地,他全身大汗淋漓,口中喘着粗气,仍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赢下了这场演武。他以手捂脸,放声大笑着,以此来庆祝这得来不易的胜利。



    还留在场上的北军学子们爆发出一阵惊呼,发疯似得跑向江伯文,将他围在当中。在场外观众热烈的欢呼声中,众人将江伯文高高抛起,以此来感谢这位英雄带给己方的这场胜利。



    在北军众人欢庆胜利时,那言卓林颓然倒地,他坐在地上怔怔出神。南军众人不敢贸然靠近这位喜怒无常的统领,作为落败的一方,也只能心有不甘地离开了演武场,只留下失魂落魄的那言卓林一人在场中。



    等到北军众人从欢庆中冷静下来后,江伯文才从胜利带来的巨大冲击中渐渐缓过神来。忽然,他听到人群外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的目光越过众人,找到了声音的主人。正是自己的手下败将那言卓林。此时的那言卓林目露凶光,正死死盯着江伯文。



    江伯文排众而出,空手走到那言卓林面前盘腿坐下,如一个老友般,静候着对面之人开口。



    那言卓林眯着眼,审视了对面之人半天,才开口问道:“你方才对我说的那些话,都是为了乱我心境的谎言,对不对?”



    江伯文摇了摇头,与那言卓林说道:“那些话,确实是为了乱你心境而说的,但却并不完全是谎言,大部分都是实话,至于哪些是谎言,我想还是让洛王殿下来为你解答比较好。”



    两人的目光同时望向演武场出口处,看到了百无聊赖打着哈欠的秦慕羽和他的伴读苏骧。见场中两人看向自己,秦慕羽挠挠头,不耐烦地打了个手势,示意两人跟上。江伯文见状迅速起身跟了上去,那言卓林也不情不愿地起身,随江伯文离开了演武场。



    一行四人一路远离纷扰的演武场,一直来到了一处僻静的临水小亭才停下脚步。秦慕羽率先进入小亭内落座,苏骧则习惯性地站在他身后,而刚刚在演武中得胜的江伯文被秦慕羽热情地招呼,坐在了他的身边,只留下形单影只的那言卓林站在亭外。此时亭内亭外,四人阵营分明,一方是秦慕羽、苏骧和刚刚与秦慕羽完成约定的江伯文,另一方则是显得有些势单力薄的那言卓林。



    秦慕羽这番亲疏有别的对待方式,让那言卓林内心深感羞辱。虽有万般不甘与恼怒,但那言卓林脸上却极为淡定,表现出了身为世家公子应有的气度,他恭敬向秦慕羽施礼后,便站在亭外,静候这位皇子的冷嘲热讽。



    而秦慕羽似乎并不着急与那言卓林开口说话,反而向江伯文询问起了最后一刻钟他与那言卓林的对话内容。江伯文只好硬着头皮如实告知,听到他擅自改变赌局胜负的条件时,秦慕羽也不由得抚掌大笑,为江伯文的这手妙棋叫好。他随后向那言卓林招了招手,说道:“卓林兄,进来坐。我与你拆解拆解这个大胆狂徒的谎言,让你心中有数,省得输了还要疑神疑鬼,回去与你家老头子告本王的刁状。”



    那言卓林整理衣袖,走进小亭,端坐于秦慕羽对面,面无表情,摆出一副宠辱不惊的姿态。



    秦慕羽虽然对那言卓林的做作表现嗤之以鼻,但也摆出了皇子礼贤下士的风度,他说道:“诚如伯文兄所言,本王与他确实有约,但却远没有开设赌局那么市井气息浓郁。而且此约定是以这场演武胜负为判定结果不假,但条件却是伯文兄擅自更改的条款。”



    那言卓林心思一动,似乎抓住了其中的要害,他连忙追问道:“敢问殿下,那原本的条件是什么?”



    秦慕羽瞥了江伯文一眼,后者惭愧地低下了头。秦慕羽便继续说道:“原本的条件是,他需要打败你才能获得我的推荐,进入云霄军。可伯文兄兵行险招,临时将条件改成只要活着不死便可进入云霄军,重新获得其父之前的军籍和功勋。聪明反被聪明误,卓林兄你输得不冤吧。”



    那言卓林闭目不语,他在心中又将演武最后一刻钟发生的一切,在脑海中复盘了一遍。良久后他长叹一声,以掌扶额,摇头苦笑道:“是我想得太多了,以至于思绪落进了江伯文言语上的诸多陷阱之中,心境起了变化,没有能维持住心态,放手全力一搏,这场我输得心服口服。”



    说到这儿,他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威胁的口吻对江伯文说道:“来日方长,我还有机会向你找回场子的。”



    不待江伯文表态,秦慕羽便以手指敲击桌面,神色不悦道:“那言卓林,是不是本王给你好脸给多了,怎么着,还想在本王眼皮子底下威胁他?告诉你,这个夏天过后,他就是大恒定州云霄军的一员了,想跟他找回场子,先跟大恒军律说话。”



    那言卓林不动声色地说道:“这不巧了么?这个夏天过后,家父也给我找个了投军的去处,同样也在北三州边军,未来几年的边军生涯,总归有机会再碰头的。”



    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苏骧,忽然开口说道:“不劳那言公子费心,江伯文由洛王殿下和在下联名举荐,进入云霄军后将作为家父亲兵,估计未来几年也没有再碰头的机会了吧。”



    那言卓林一时语塞,沉默了片刻,他突然说道:“在下可否有机会跟殿下单独聊聊?”



    秦慕羽眉毛一挑,不屑道:“有这个必要么?”



    那言卓林站起身来,一揖到底,语气诚恳地说道:“求殿下,给个机会。”



    秦慕羽回头以眼神询问苏骧的看法,苏骧扭头视而不见,转身招呼江伯文一起离开了临水小亭。只留下秦慕羽和那言卓林两人。



    待两人走出一段距离后,秦慕羽才开口道:“说吧,有什么事还需要单独跟我聊聊?”



    那言卓林连忙起身,再次施礼说道:“敢问殿下为何近几年如此疏远那言家,还记得幼时殿下也曾是那言家的常客,时常会光临寒舍与舍弟等人玩耍,那时殿下还曾说过,在那言家小住几日颇为自在。为何现在那言家却变成了殿下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秦慕羽闻言勃然大怒,一巴掌狠狠拍在桌上,怒喝道:“那言卓林,你好大的胆子,本王和谁亲近,与谁疏远,岂是你该问的?”说罢,他狠狠一脚踹在了那言卓林的腿上,见那言卓林毫无闪避之意,秦慕羽怒火中烧,又狠狠踹了几脚才拂袖便走。



    在走出几步后,秦慕羽耳边传来那言卓林试探性的话语:“殿下疏远那言家,是因为睦王殿下的缘故么?”



    秦慕羽冷哼了一声,步伐加快,消失在了那言卓林的视线里。



    那言卓林起身,神情自若地掸去身上的灰尘,他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看着秦慕羽离去的方向说道:“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真是好对付。”言罢,那言卓林选择了一条与秦慕羽相反的方向,离开了临水小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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