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风月(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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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里,被奇宏伸手拦住了。奇宏手上攥着缰绳,一臂挡在车帘前,只说:“公子,已入夜了,还请早些回府吧。”
谢韫傻眼:“我怎么回去??用脚走吗?”
周鹤鸣拉开半边帘子,面无表情地问他:“没有你,能有今天这一出吗?”
谢韫抓了把头顶的雪絮,委屈道:“今日这出戏不是挺好的?还让你俩遇上了,我和小寒想见都见不着呢,你们合该谢谢我......”
周鹤鸣倏的把车帘放下去了,奇宏忙将这呆头鹅往外推,口中道:“谢公子,实在对不住,我们家夫人耐不得冷,不乘轿子快些回去,恐又要染上风寒。”
郁濯在轿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安安静静坐着,听见这话,噗嗤一笑,撩眼看周鹤鸣,说:“原来我这么矜贵。”
周鹤鸣脸偏向另一侧看着车外,不搭理他。
郁濯“啊”一声,又凑近一点,周鹤鸣警惕地看着他,问:“你又要做什么?”
“云野,分明是你主动让我跟你回府的。”郁濯轻声说,“我也答应了,怎么现在反倒成了我硬凑到跟前儿?还叫我在旁人眼里成了个蛮不讲理的。”
这旁人,自然是方才骂骂咧咧离开的谢韫。
周鹤鸣侧目看他,这人此刻小半张脸都埋进狐裘绒领里,手也拢在袖里没露出来,正用一种颇为无辜的好奇目光看着他,清辉洒在他脸上,如同笼着层似有若无的薄雾。
可眼下的小痣委实扎眼。
周鹤鸣又把脑袋转回去了,沉默片刻,他问:“病好了?”
“好了。”郁濯颔首,“多谢小将军那夜将我弄回去,不然早该冻结实了。”
“不至于,”周鹤鸣欲盖弥彰般清了清嗓子,说,“......那狼毫我还你了。”
郁濯笑着瞧他:“院中捡到的?心上人的东西,捡着了干嘛要还。”
这狭小的一方轿中天地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马蹄踏在煊都空旷的街上,车轮碾过沿途积雪,混着夜风发出细密的响动,在这样近的距离下,彼此的呼吸声都可以被捕捉到。
周鹤鸣同这双含笑的眼对视,没头没脑地说:“你在乎的。”
“在乎什么?”郁濯只一瞬便反应过来,顿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可周鹤鸣用黑白分明的眼睛认真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你在乎的。”
郁濯面色怪异,恍惚之间,他下意识反驳:“你听错了。”
刹那的慌乱很快被他收敛好,郁濯眼睫轻颤,这没头没脑的三言两语他全听明白了,他定是高烧时说着了什么胡话,被周鹤鸣听见了。
寒意一点点窜上他的脊背,尘封十三年的往事只被堪堪掀起一角,也足以让他头皮发麻,他朝远离周鹤鸣的方向,不动声色地挪了挪。
“为什么不承认?”周鹤鸣没打算放过他,竟然主动靠过来一点,试图讲道理给郁濯听,“他身体不好,你还给他买糖,哄他喝药。”
“你分明在乎的。”
郁濯猛地偏头,一双眼睛里早已褪去浓情蜜意,就连逗弄的心思都消散得一干二净,此刻像是蓄着把锋利的小刀子,恨不能生生剜下周鹤鸣的皮肉。
郁濯冷笑一声,没好气道:“他生病,是因为冬天同我一块儿出去玩,我抢了他的大氅挂在枝头,他取不着,冻得半月没下来床。”
“我爹知道了收拾我,叫我跟他道歉,让我给他送药。他见那药是我送的,又嫌药苦,一点不肯喝,我怕再挨一顿揍,方才哄他说我买了糖。”郁濯挑衅般指指自己,“糖最后全进我肚子里了。”
他说完,好像觉得很滑稽似的,竟然没忍住笑出了声。
“我不好好哄着他,下次如何能够再好生将他戏弄一番呢?”
这笑起先还拘着,渐渐便愈来愈放肆,连带着肩膀也阵阵耸动,近乎癫乱之时,被周鹤鸣一把揪住了衣领。
“郁濯!”周鹤鸣的怒气窜成盈天火,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这副混不吝的样子,呵斥道,“他是你亲弟弟!”
“那又如何?这世上哪儿来那么多兄弟情深。”郁濯笑出几滴眼泪,他很快抬袖拭去了,声音由喃喃转为高亢,“嗔痴贪念,说到底不过各取所需!”
“要是真兄友弟恭,怎的不让让我?我倒也想当一当抚南侯??万人敬仰,好不快活!远胜今日败犬一般,不得不同你一起栓在这煊都!”
周鹤鸣一把松开他,郁濯便跌回到软座上,没骨头似的顺势靠着车壁。
他还在笑。
可这笑愈发难以用言语描述,好似下一刻就会在这脏污长夜里戛然而止,却又好似无止无休。
周鹤鸣冷眼看着他,拳头攥得太紧,几乎细细发起抖来,想不通这人为什么永远都这样讨厌,稍想对他好些,他便用刺扎得自己满身是血。
实在可恶至极。
那夜的一丁点不舍和心软已弥散得一干二净,周鹤鸣一字一句道:“你就算是抚南侯,也不会受万人敬仰。”
“你永远也成不了他。”
郁濯不笑了。
郁濯起身端坐,狐魅一般自得含情的神色又浮现在他面上,他的眸子睨向周鹤鸣,问:“我为何要成为他?”
“他这么个病秧子,什么也做不成,分明远不及我。”
郁濯的领口在方才的纠缠中散开一点,修长脖颈仿佛吸饱了月光,同他眼尾沁出的绯色一起欲盖弥彰地给人瞧见。
他的声音也像笼罩着夜雾,雾里看花,难辨真假。
“云野,我只愿做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