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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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为谷主,其性情孤僻乖张,因与独女秦南遥恩断义绝,故虽扶养阿英长大,却只允许她唤自己为师公。春秋谷与世隔绝,阿英十四岁前所接触之人,便只有师公,小师叔公,四位师伯一位师叔,除此之外还有一幼时照看她的婢女珍娘。然而珍娘在她七岁那年,与六师叔文翰一同擅自离谷,自此再未归来。三师伯曲墨曾戏谑道,他二人学那相如文君,乃是私奔。
秦碧箫为之震怒,命谷中余人从此再不得提及二人。天长日久,阿英几乎要忘却了这桩往事,却偏偏在迷蒙昏沉间忆起了一段旧日残梦。
那是一个仲夏的午后,天气燥热得人心发慌,她自小憩中苏醒,汗湿鬓发,绵软无力。房中珍娘不知去向,她热得难耐,出了门去,许是想去大师伯的竹林借张竹床,又或许想是去荷花池中央的小舟里乘凉,缘由她已是忘了。
山谷幽静,四下无人,只余阵阵蝉鸣,河边的野花那年开得尤其茂盛,五彩缤纷,蝶舞翩翩。阿英人小个矮,艰难前行在花海间,走着走着便迷失了方向。
忽而她听见了一阵喁喁细语之声,听不太真切,初时低沉,渐渐尖细,交织成高高低低的调子,像苍耳上的小倒刺,勾得人心又痒又疼。
她鬼使神差的循声走了过去,隐约见到花草扶疏间两个身影,琼片零落碾成泥,香汗淋漓尽流珠。
阿英被吓得呆了,愣愣的傻站在原地,直到文翰发现了她。
而后她便无端昏睡了过去,再醒来已是傍晚时分,她躺在自己屋中床榻上,珍娘如往常一般端来解暑的饮子,擦去了她额间的薄汗,嗔怪她又贪睡了整个下午,昼伏夜出,像只夜猫子。
阿英茫茫然不知自己方才所见究竟是梦是真,又莫名不敢开口问询,久而久之便渐渐抛诸脑后了。
然而花间那幕旖旎之景却深深烙印在了她心底,隔世经年重梦,竟是鲜活真切如昔,一切都清晰得仿佛近在眼前。
彼时阿英年幼懵懂,尚不知人事。时至今日,她终于明白他们在做什么了......
......
阿英猛地睁开眼,清醒了过来。
心头还残留着梦中悸动热意,口干舌燥,不自觉轻轻喘息着。眼前帐蔓重重,灯火幽暗,让她一时间分不清今夕何夕,此地何地。
刚欲起身,便被一阵剧痛逼得跌落回去,低头看见自己被木条布带所固定的胸前,记忆慢慢回笼,这才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一切。
心念微动,她扭头看去,只见玉央就坐在床边不远处的榻上,正闭目盘膝运功调息,似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他缓缓睁开了双眼。
这人着实生得五官疏朗,神清骨秀,奈何眉宇间无时无刻不拢着冰寒冷漠,周身一片孤寂凉薄,叫人退避三舍,不敢轻易靠近。
四目相触,许是因荒唐梦境,许是因接骨赧然,阿英不自觉心头一悸。
强自压下异样情绪,她低低开口,声音里还有朦胧的低哑和干涩:
“我昏迷了多久?”
“两个时辰有余。”
玉央神色淡漠如昔,起身来到床边,避开她的伤处,将她扶起身,让她依靠着床围坐起来,将水囊递给了她。
“多谢。”
阿英接过水囊,喝了几口,冰凉的水流进腹中,干燥的喉咙渐渐滋润,她终于彻底清醒了过来。
“方才做梦了?”
这一句话让阿英差点呛到,她连咳了几声,擦去唇边的水渍,含糊道:
“没有。”
“梦见了什么?”
“没有!”
她垂眸不敢看他,只胡乱将水囊塞起,匆匆道:
“不知那扇石门能否阻挡住那些个毒蝙蝠......”
玉央未答,却是接过了她手里的水囊重新塞好了塞子:“如今你我只剩下这两囊清水了,还是仔细珍惜得好。”
闻言阿英心中一沉,“此地没有出路?”
“在你昏迷时,我将周围都探查过了,此地有三间相连的石室,和一处廊道,但那廊道尽头是死路一条。”
阿英皱眉:“我去看看。”
玉央不置可否,阿英强忍剧痛坐起身子,忽觉鬓边微痒,一头青丝散落肩头。她素来面上不施粉黛,发丝也仅是以一根简单木簪和一根发带轻挽,此时发簪已损,发带又被解开,发髻自然散开。
玉央垂眸扫了她一眼,转身走到床头梳妆台前,妆奁中女子饰物一应俱全,胭脂水粉已然干涸,但簪花钗篦还完好如初,他自其中寻来了一枚玉梳递给她。
阿英接过玉梳欲梳发,可刚一抬手,便牵动肋骨,疼得浑身一颤。
“小心!”
她抬眸,正撞进他的幽深瞳孔,四目相接,一时无言,有看不见的波涛汹涌无声流淌开来。
玉央自她手中将玉梳拿了回来,一言不发坐在了她身后,抬手缓慢梳理着她的一头长发。
阿英只觉身后之人修长的十指在发丝间穿梭而过,时不时触及到头皮,动作竟是轻柔无比,令她不自觉耳根发热,颈间酥麻。
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
自古梳发描眉,皆是闺房夫妻之乐,非亲近之人不可为。从不曾有人如此触碰过阿英的发丝,她只觉此举不妥,脸上微热,竟是不敢再多问,片刻后听身后人道:
“好了。”
玉央亦从不曾为女子梳发,不过是照葫芦画瓢,用发带与那枚玉梳勉强将她发丝挽起,差强人意。
“如何?”
阿英匆匆望了一眼梳妆台上的铜镜,点了点头:
“很好。”
她想起那诗词后两句是,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笑问双鸳鸯字怎生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