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西沉(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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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起头。那时他还不过是苏府最不得待视,受尽冷言的大少爷,爹爹娶妻生子,偌大苏府没有他的半点容身之处,他一度落颓,可他碰见了萤光,孤身一人的萤光。那时的萤光只是个织绣为生的绣娘,性情孤僻饱受欺凌,被污蔑偷盗后被迫离开绣庄,衣不蔽体饥寒交迫,却被亦是生还不易的苏禹唤救下,因她所爱,他生辰那日跪在爹爹门前一夜求来的苏布,成为俩人唯一的安慰……
“如今春贡在即,正是登高就远一飞冲天的好时机,难道你眼睁睁看着苏布就此倾倒吗!”
苏禹唤缓缓走向她,来垠城之时他已是孤注一掷,他要苏布,也要萤光。唯有借此春贡之际,苏布才能东山再起。
也是在孤苦无依的两人私定终身,孩子无故夭折之后,苏老爷派人几番寻找,将已为人妻的萤光认作干女儿教其织工技巧,然苏禹唤并不知,他们是亲父女,萤光习得的上染之法,居然是自己母亲留下的“关锦”……
忆起往日种种,萤光也哭,然她已再无气力。六七年过去,她对织工绣锦的热情早被消磨殆尽,前旬她能应下,是因孩子之故,她自小无依无靠,只想有个盼头苟且活下去……
可是,可是……她终得明白,苏禹唤那杯落胎药,他是清醒的,他们都该清醒清醒……
“阿唤,萤光姓苏,姓苏!”
萤光用力摇头,她姓苏,苏苏唤的苏。他们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苏禹唤母亲去世后,苏老爷一直想寻的,便是当年流落在外的萤光母亲,只可惜多寻未果,才又再娶。
苏禹唤有多恨那人,多恨自己父亲,便有多恨自己。
萤光探向那枯井,这正是她多年来生活的住所,她自小结巴,在远亲下寄人篱下,少得照拂,唯有在断断续续唱歌时才能将话说清楚,可她呀总命运多舛,上天总将她最珍视的东西毁于一旦……
她眼眶模糊一片,能治愈一生的东西终是得不到的,萤光脖子倒挂,深觉无力麻木。
“你想干什么!”
缓缓靠近的苏禹唤止住,神色一沉。
“苏萤光,你想干什么!”
萤光冲他笑,却比哭还难看。她知道,这些年来懊痛折磨,其实都是自己一个人的错。若能葬身于此,是最好的归宿。
“萤光!”
这时只听“哐当”一声,院落大门被人推开,钱瑗冲向正倒挂井沿欲轻生的萤光,将其一把带在身后,方才路上听这惊天偶闻时,她是不信的,直到方才在门口听二人一席话。
苏禹唤扫向闯进来的几人,及他们身后杵着将头矮得很低的阿贵。
阿瑗抱着萤光,狠狠瞪向苏禹唤。
“你到底,到底为什么对萤光这样!”
她说着痛哭出声,都怪她这些年没陪在萤光身边,否则她也不会被弄得遍体鳞伤。
“呵!都来了啊!”
苏禹唤深吸口气,反倒更加有恃无恐,他站直身体,藐向被按在阿瑗眼中的萤光,只见她眼中包含泪光,双辫粘湿,缭乱发丝撒落耳边,满眼惊恐。
“萤光,过来,过来呀……”
众目睽睽下,他眼中唯有一人,他勾手道,仿佛在哄个年稚小女。阿瑗圈住萤光的手臂紧了紧,这样的苏禹唤,她从未见过。
“表,表哥……”
凝向苏禹唤的眼神放柔,这样的苏禹唤实在叫人害怕,可方才之语,又实在叫人心怜。
苏禹唤愣住,萤光也怔住。其实她早有猜忖,自她第一眼见到凝萱,她就觉得,她长得像极了之前见过的苏禹唤母亲画像。
“你知道了!”
苏禹唤笑了笑,瞬间的淡然后眼神转向复杂,而后是满满狠言。
“你去了江南!江南好看吗,好玩吗!”
凝萱曾说过,江南水乡是她梦寐以求的期颐,可她从未去过,凝萱还未说话,苏禹唤红着眼眶,一双桃花眼蒙上阴寒。
“可如果你亲眼见到,自己母亲死在面前,被你的父亲连连砍杀,又被扔入池水,便不会这么觉得了……”
苏禹唤抬起眼眸,泪水倒灌,而后看向离自己半米的地方,淡淡道。
“只要这么远,她的尸体漂浮在水面上,面目狰狞,可你没有办法,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去,腐烂,发臭,然后……”
他摊开手,语气稀松平常。
“然后,什么都没有了!再有没有了!”
钱瑗、小雅听得一阵颤栗,凝萱和萤光是心疼,邢蕴长叹口气,究竟是怎样的父亲,才会如此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