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贰捌]降新罪颂蜉蝣圣德(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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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崔俭于宴池内大放厥词震撼一众宾客之时,两名判官将黎州大案的卷宗与案卷从宫室中取了出来,重新回到宴池之内。



    明珠明亮的光线之下,判官展开案卷,于众目之中逐条念报崔俭贪敛的粮银数量、地点、年月时日,部分甚至精准到时辰,足见派去地方的判官审理有多细致。



    “观元十九年三月十二日,崔太守于黎州平泉郡会吴郡承商讨运银线路。”



    “观元十九年四月十四日,崔太守启程赴汉合郡约见赵郡承。”



    “观元十九年腊月初七卯时,崔太守会见十二位异邦商贾,倒卖州库储粮六百七十万石,折银三百三十五万两。”



    “观元二十年二月初一,崔太守私改征粮数额,于安西郡伪旨征收粟粮六百万石。”



    “观元二十年六月末,黎州州府假以频雨汹洪冲压粮库之名,上报紧急饥荒灾情,请赈济司拨银开粮库赈灾,拨粮一千万石。二十年七月末,崔太守行贿三百万两白银,收买赈济司五名派遣公使,全数私敛倒卖赈灾粟粮,折银五百万两。”



    “观元二十一年……”



    判官们逐条念着,手中的案卷记录长到拖地,而这仅仅只是崔俭贪纳的粮银,相较于黎州州府以权谋私倾轧吞纳的地方商贾商号,这些不过是冰山一角。



    黎州案的数额于州下五郡虽大,可大楚多年繁盛富庶,望帝对地方的高额流水早已习以为常,几百万两短期内并不足以引起朝廷警惕,这也恰恰让崔俭钻了空子,肆无忌惮地暴敛。



    而大楚法规完善,三州一总赈济司监管,接到紧急饥情,依灾急先赈后报原则,赈济司先行拨粮,为防做假,同时也派公使前往黎州详查,可重刑挡不住暴利,有崔俭以高利相诱,又仗着地偏,几名公使亦难压贪念。



    宴池内众宾脸色慢慢转黑,议论四起。



    两名判官还在持续念报,楚令昭借宴池内人声嘈杂作遮掩,重新问起方才的问题:“崔俭贪敛的粮银数额不小,但黎州地偏,且有附近两州的赈济司监管,短时间也不足以受朝廷留意。然而观他这么快被查到,唯一的解释,就是他触碰了上面格外重视的事物,以致于飞速被查探落网……如此说来,那座‘谪师台’究竟关联了何事何物?才让崔俭迅速引起注意?甚至贪敛的罪行都排到‘犯上’后另判。”



    兵宰见四面都有议论声,出言并不突兀,便与少女细致答疑解惑:



    “翰苑学士廖匡秩,观元四年获罪贬谪于黎州,于文咏郡翕河畔跳河殒命,卒年二十七岁,次年,被吾皇追谥为帝师,于翕河畔筑‘师台’以作纪念,与皇室同尊。因廖匡秩生前是被贬谪自尽于此,私下,‘师台’便也被称为‘谪师台’。”



    竟与大楚帝师有关?



    楚令昭不解,“贬谪自尽后次年便被追谥为帝师,陛下这是又……心生悔意?一位学士名誉如此大落大起,当年廖匡秩都做了何事?”



    “大楚重才惜贤,二十七岁便已身任翰苑学士,自是有其过人之处。但,也正是他的斐然才学,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几经大落大起。”兵宰气息沉下来,昔年光景似又浮上眼前,话里难掩伤怀:



    “二十一年前,当今的陛下时年十九,以朱雀王储身份继位登基,改年号为‘观元’,赓续先帝之志,加紧弹压消除各地遗留的豪强,将权力收归中央。



    门阀士族那时虽已不成气候,但以李丞相为首的世家残脉却仍存有一丝气力。陛下斩杀掉李丞相后,为清理望帝城之前围绕’相权‘的残余世家势力,首先废除了丞相制度与承议阁,提拔了翰苑六位年轻学士,设立‘内阁’,参议协理朝政。次又将朝臣权力砍除三分之一,归于上泽皇室四宫,逐步分散未铲尽的世家残脉,稳固中央集权。



    不过那时陛下毕竟是新君,四宫新一轮的承继势力还未敲定人选,暂时未能成为陛下的助力。因此由陛下钦选出的‘内阁’众学士,便作为了皇室的臂膀与剪刀,将权力层层收拢于陛下之手,辅助持续了三百年的‘吕坚变法’的推行。”



    兵宰抬目望向星河灿烂的夜空,“那些年的夜晚,也总是这样繁星闪烁,可繁星之下,却是地方权力与中央权力此消彼长风云交汇。先上为剿灭各地大门阀势力而任用宗室亲王,打压门阀虽有成效,可也壮大了地方诸多亲王的实力,吕坚变法不能再仅仅用于抑制世家势力,处理宗室的崛起迫在眉睫,大楚急需修改变法条目,用以弹压新的潜在危机。”



    楚令昭了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难怪明明那十四个残余家族早已没了真正的‘门阀’实力,陛下却将他们留到如今才彻底清除。当年忙着处理新起的宗室势力,倒也的确顾不得望帝内不成气候的世家了。”



    兵宰微叹,“而翰苑学士廖匡秩便是在那个时候被选入了内阁,陛下需要内阁稳住中央朝堂局面,才能着手去解决各地宗室亲王引发的麻烦。”



    楚令昭听他讲述,不禁起了些感慨,“当年大楚内部局势的混乱程度,较如今三国战争爆发的乱世亦不逞多让。刚刚剿灭大型门阀势力,地方宗室亲王又蠢蠢欲动,中央还要打击残余世家围绕的丞相之权,‘内阁’制度在如此危机四伏的局面下碰撞而出,也真是万不得已中的巧妙。”



    “正是如此。”



    兵宰饮了些茶水润喉,继续道:“先上解决了门阀势力的同时,亦为大楚遗留了更大的祸患。当今陛下即位后那些年但凡稍有不慎,整个楚国就会立即分崩离析。可眼观大楚如今的强盛繁荣,哪里还能找到半点当年的混乱痕迹?吾皇,是一位堪能冠绝列传的帝王。”



    男人虽如此说着,语气中却并无阿谀谄媚之意,只是平淡陈述所历的事实。



    楚令昭若有所思,“可既是辅佐这样的一位君主,那廖匡秩究竟是何等惊才绝艳才能被追谥为帝师?”



    兵宰眉头动了动,问道:“祝史可知《立命书》?”



    楚令昭回忆了片刻,道:“幼时通读过全篇,对那句‘行遵大道兢业成,踽步,铮然为众庶立命。’印象颇为深刻。只是……”



    少女稍感诧异,“《立命书》分明只标注着为佚名所作,原来竟是出自大楚帝师笔下?”



    兵宰颔首,“此事唯有在大楚朝堂停驻了二十年的老臣才记得,年轻些的官员都不知内情,祝史从前身在华序,不知晓作者也在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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