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大寒(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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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他们谈论的这些让喻挽灵提不起兴趣,她在一旁闷头吃饭,不想听这些。她只记得父亲在吃饭前摸了摸她们三姐妹的头,说:“你们看,喻灵姐姐多厉害,要是你们长大以后也能考到大学,爸爸去街上给你们放鞭炮!”

    她心想:如果她可以考上大学,爸爸是不是也会这样大张旗鼓地办升学宴?那时候他会不会以自己为荣,光明正大地向所有人宣布她就是他的女儿呢?

    过完7月,弟弟就满月了。满月这天,父亲带了一个银制的长命锁和一对银镯子回来,他让母亲亲手编根红绳,然后把这个长命锁用红绳系在了弟弟的脖子上,但是弟弟还太小,又爱乱动,母亲怕勒脖子,还是摘下来了,只留了镯子在弟弟手上。

    喻挽灵不懂这有什么寓意,她只觉得这个项链好漂亮,银闪闪的,上面还有好漂亮的花纹。她拿起来爱不释手地放在掌心把玩,求父亲也给自己买一个。

    父亲拒绝了她,说这是给弟弟保平安的,女孩不需要这些。

    她心底不免失落,但是又想不通,为什么女孩就不需要呢?

    这个问题在她脑中盘旋了好长一段时间,随着时间的流逝又渐渐淡忘了,可是到了次年正月,这个问题又从她的脑海中跳出来困扰她。

    在她的老家,每年的正月初十都会在祠堂举行“添丁点灯”仪式,“灯”通“丁”,爷爷说,家中若添丁,地日必上灯。家中生了男孩就被称为“添丁”,次年就要点灯祭祖,他的名字将正式录入族谱。

    父亲早就为弟弟准备了一盏四方形的红灯笼,一面写上弟弟的名字,一面写上对他的祝福寄语。

    点灯这天,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参与点灯的家庭挑着担子排队进许氏宗祠。许父许母生育了四个孩子,今年终于可以参与点灯,虽然许父的肩上压着重重的担子,但是他还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这份劳累让他甘之如饴。

    长辈们将点亮的红灯笼挂在祠堂里,许父仰头看着自家的红灯笼,满脸欣慰。他端详了好一会儿,似乎发现灯笼有点歪,又小心地扶正。

    目睹这一切的喻挽灵好奇地问母亲:“我和妹妹有灯笼吗?”

    “女孩子是没有的,生男孩才要挂灯笼。”

    “为什么生男孩才能挂灯笼?”喻挽灵继续问。

    “男人可是家里的顶梁柱……家里没男孩是不行的……你现在还不明白,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喻挽灵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她看了一眼周围,在这喜庆的日子,到处张灯结彩,无论老人还是小孩,无论男人还是女人,没有人的脸上有异色,大家都沉浸在这喜气洋洋的气氛中。

    晚上的时候,喻挽灵一个人跑到祠堂门口看这一排排的红灯笼。中国人喜欢大红色,遇喜事总爱挂红灯笼庆祝,可是这些耀眼的红色没让她感受到半分喜悦。

    大家将这世间最诚挚最美好的祝福通通献给了家中的男孩,这里挂了这么多盏灯,没有一盏是为女孩点燃的。

    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弟弟就会走路了,但是走得磕磕绊绊,脸上天天都有新淤青。许父许母心疼他,有了请佛灯保他平安的想法。他们特意选了一个黄道吉日,抱着弟弟去寺庙里为他请了一盏长明灯。

    这盏长明灯平时供奉在寺庙的佛像前,昼夜燃烧不熄,但是每个月要定时去供奉。于是,许父许母每月都会去一趟寺庙,奉上香火钱,并且虔诚地跪拜,为他们唯一的儿子送上最虔诚的祝福。

    这次,喻挽灵没有再好奇自己和妹妹有没有长明灯,她觉得肯定是没有的。

    许父许母虔诚地供奉着这盏长明灯,每月风雨无阻,一次也不会落下。可是人算不如天算,灾祸来临的时候,躲都躲不及。

    许父许母的饺子馆经营得风生水起,在晋川县小有名气,他们也赚了点钱,终于在喻挽灵11岁这年买了一辆小轿车。

    有了自己的车,他们往返于城乡之间就不用再坐公交往返,交通便利了许多。买车这年,他们如同往常一样,大年三十在乡下过年,过了初四要回县城做生意。本来也要带上喻挽灵一起在城里过寒假,但是因为有四个孩子,四个孩子加上两个大人就超载了。孩子不太占位置,勉强挤挤可以坐得下,但是偏偏过年期间城里查超载查得很严,许父许母不敢冒险,就留了最大的喻挽灵在老家。

    母亲和她说:“你在家多帮爷爷奶奶做点事,过两天我们会来接你进城。”

    喻挽灵千万个不情愿,但是也只能乖乖地留在乡下,数着日子等他们来。

    可是,她再也没等到他们,等来的是他们的死讯。

    过年期间,许多家庭喜欢在家里点香烛敬神,许父许母也不例外。他们在阳台上点了两根香烛,烛火半夜烧着了,偏偏阳台上又堆积了很多废纸壳,火势迅速蔓延。着火的时候大家都在熟睡,没有人及时发现火情,于是,一家五口便活活烧死在家里。

    长命锁和长明灯都没有保住弟弟的命,反而是被落在老家的喻挽灵幸运地保住了性命。

    那段时光实在是太悲痛,喻挽灵已经记不清那之后具体发生的事,只记得自己突然失去了爸爸妈妈和弟弟妹妹,每天都悲伤地以泪洗面。爷爷奶奶也一夜间苍老了许多。他们生育了两个孩子,伯父是老大,许父是老两口最疼的老幺,他们遭受不住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整日抑郁寡欢,在那年下半年的冬天,爷爷心梗去世,奶奶也中风了。

    每次回想到那年,喻挽灵都感觉那一年是个大凶年,因为什么不详的事都聚在那一年爆发。

    就连喻香秀的女儿喻灵,也是在那一年疯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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