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十八章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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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张济年两个虽然年轻,但都是很有些见识的人物,少年时便出国留学,那时乘船出海,远行万里,海景壮阔,异域风光不知见过多少,石韵这点小经历与之一比,其实完全不值一提。但她胜在说得有趣,没有愤懑抱怨,怨天尤人,或是孤身在外的凄楚苦情,反而是兴致勃勃,看什么都有趣,遇到事情也能不急不怕,会想法子用她那小女人的方式解决,比如用银镯子贿赂车夫,装病弱打动餐车侍者,这就很难得。
齐庆轩和张济年一边吃东西一边听她讲,竟还听得津津有味,特别是张济年,简直觉得可以把李芸舒离家记当个简单明快的探险故事来听。
听到后来几乎感同身受,简直要替她紧张,追问道,“你只会一句德语,就敢去拦那位德尔沃先生,也太敢想敢做了!这是你第一次和洋人说话吧,难道不怕?”
齐庆轩则是觉得这种行为不对,蹙眉责备道,“芸舒,你这也太莽撞了,一个女人家,怎么能这样随随便便地就去招惹个洋人,你知道对方是干什么的?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
石韵用了好大力气,才忍住了用白眼招呼他的冲动,心想我当然知道一个女人家在路上随便去招惹个不认识的洋人不好?
问题是让我一个大病初愈的女人,在火车上硬坐两晚,直接坐晕倒难道就很好?要真发生了那种事情只怕更危险吧!
我这是两害相权取其轻,奋力自救好不好!
你这样思虑周密怎么不知道去质问一下你们齐家给我买火车票的人是怎么想的,他们是不是认为我一个女人孤身做四十个小时的火车,待在三等车厢就很安全?
用那两人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很轻地哼一声,然后才说道,“三等车厢环境差,乘客更加良莠不齐,我身体不好,从锦东县到平西县城那段路上,坐个骡车都难受得要死要活,吐了一路,要是不能留在餐车这边,回去三等车厢硬坐着很难撑到燕京,要是半夜里病倒了,更容易遇到坏人。”
张济年也说道,“齐兄,事出从权,她也只能这样。”
再接下来,石韵自然就不能说自己卖了张图纸给王督军,只说她很是运气,原本只是想和那洋人聊几句,套套交情,让餐车的侍者以为她和那洋人是朋友,不会特意来赶她走。
不想德尔沃先生是王督军请来的外国专家,正在进行一些发射角度啊,投射位置之类问题的演算。
相关的那些武器她自然是一窍不通的,但数学和物理学她都跟祖父学过,还学得不错,能帮德尔沃先生一起演算,一晚上下来给他帮了不少忙,作为回报,德尔沃先生就请邢副官长给自己安排了一个包厢,让她晚上能有个地方好好休息,免去了旅途辛苦。
张济年张少爷听得惊叹不已,连连追问李芸舒的祖父是什么人?
暗自猜测这位老先生肯定是一位被埋没乡间的人才,只怕年轻时也是出去留过学的,否则怎会懂得这许多?还能教给了孙女。
齐庆轩则是又忍不住说道,“这位德尔沃先生是王督军请来的人,这些人还是少沾惹为好……”
话说到一半,迎上石韵颇为不满的目光就说不下去了。
石韵勾勾唇角,脸上却没有什么笑意,“二少爷,我不傻,你说的大道理我都懂,但情势所迫这个词相信你这么有学问的人也能懂的,对吧。”
齐庆轩沉默,虽然石韵说话的态度让人十分生气,但他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心知是因为自己的疏忽让家里苛待了她,她才不得不如此,过了一会儿后终于开口道歉,“对不起,芸舒,虽然我事先并不知情,但家里人这样打发你上路确实有我的疏忽在里面。”
石韵老实不客气地点点头,心想确实是你的疏忽,这幸亏是我,要是换了你那位前太太,只怕要可怜死。
张济年不得不再次出来缓和气氛,岔开话题,问石韵道,“令祖父有没有说过他的数学和物理学是在哪里学的?”
满清后期国力衰微,屡屡被列强侵略欺辱,爱国志士们群起寻求强国之路,那时开始便有很大一批人主张引进西学,工业兴国,他们发奋读书,出国学习各种最先进的科学技术,立志当工程师,设计师,学成归国后好投身建设家国的大业。
所以李芸舒的祖父早年留学,并且精研数学和物理学也是很有可能事情。
石韵摇头,仗着齐庆轩从没和李芸舒聊过天,对她的底细毫不知情,编瞎话编得理直气壮,“我不知道,祖父不大爱和我讲他以前的事。”
张济年叹息,越发相信李芸舒的祖父一定是一位早年意气风发,立志求学救国,然而却因为世事无常,学成归国之后始终没有一展才华的机会,因郁郁不得志,才心灰意懒,回乡下隐居的人物。
想了想,还是有些疑惑不解的地方,“恕我冒昧,你真的只是幼时跟着令祖父学了几年这些西洋学问?我想着那位德尔沃先生既然是被王督军专门请来的专家,水平必然不差,你竟然比他还厉害,这委实是匪夷所思。”
仿佛是为了替石韵作证一样,邢副官长这个时候正巧引了德尔沃先生过来找她。
德尔沃先生有着德国人特有的礼貌和严谨,说话中规中矩,比起邢副官长这个王督军手下的人物更容易让齐庆轩和张济年两人接受。
王督军采买军火的事情自然是不宜动辄就对外宣扬的,因此在双方互相介绍认识之后,德尔沃先生只和齐,张两人客气寒暄了几句,就去和石韵约时间,含糊说是有张图纸上的几个算式希望能再和她一起研讨一下。
石韵便请他明后两天来六国饭店碰面。
张济年一听,连忙说道,“总住酒店不方便,还是去我那里吧,我早就让人把藏书楼后面的院子收拾出来了,早上那个恶仆也已经打发走了,你只管放心去住就是。”
石韵也没打算常住酒店,不过既然已经出来了,架子还是要端一端的,毕竟别人会怎么对待你,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你自己的态度。
于是很矜持地笑一笑,态度十分诚恳地说道,“我第一次出远门,这酒店住着新鲜有趣,加上听茶房说起,这附近有两处值得游玩的地方,我也打算去看一看,所以想再在这里住两天,张少爷如果不介意,我后天搬去你那里可好?”
张济年听她这么说,自然点头,心里琢磨着要趁着这两天赶紧再让人去把那个院子收拾收拾,之前吩咐家人准备时没有重视,就是随口一说,别要再出了什么纰漏,那可就太不像话了。
他是坐家里汽车过来的,回去时就让司机先送齐庆轩。
两人坐在车里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忽然一起开口,
一个说道,“齐兄,既然找到了人这就可以放心了。”
一个说道,“济年,今天当真抱歉得很,劳烦你跑这一趟。”
张济年连连摆手,“齐兄快别再这么说了,是我家里那仆人惹事,让我有负所托,本该我向你道歉才是。”想想又说,“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位前夫人倒不似那些没上过学堂的旧式女子,人很机敏,难得的是有一派爽朗务实气,她这个性子在外面倒是不容易吃亏的。”
齐庆轩点头,“是这样。”
张济年今晚见到的李芸舒和他想象中的齐太太相差太大,只是一起吃了一顿饭的功夫就颇有些感触,这时终于忍不住对好友说道,“其实只要性子好,旧式女子也没什么,齐兄这是下定决心要与她离婚?”
齐庆轩无语,心想我要是早知道她是这样一个人还费劲离什么婚?
燕京这里的住处总是冷冷清清的,也没个人打理,只一个老妈子和家仆根本不顶事,他又不善管束,那两人要戳一戳才肯动一动,搞得这边很不似个家的模样,早早把李芸舒接来不就省事了。
她坐个火车都能无中生有的把三等座变成一个包厢,打理家事肯定不在话下。
现在仔细看看人也不是很土气,再好生打扮打扮估计带出去也是没问题的,谈吐仪态虽然肯定还不及那些淑女名媛的优雅动人,但用济年的话说,就是自有一股爽朗务实之气,可见其人也是很有思想和主见的。这一点其实又比那些讲究太过的太太小姐们强了。
不过现在多想无益,他回燕京前离婚声明就已经拟好,估计前几天就已经被大哥送去了本地的报馆,马上就要登报,且看李芸舒的样子对他也是不满颇深,只一门心思等着抄好了古籍副本就去湖州投奔她的堂伯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