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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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羡鱼拢起自己被夜风吹散的长发,一双烟水蒙蒙的杏眸先是望向他,又望向他身后翻卷的旌旗与铁甲森寒的军士。

    她看见战旗上不属于大玥的穷奇图腾,看见军士们为他拾回的佩剑上盘亘的金色龙纹,看见□□骏马上佩戴着的七彩珠与九华玉。

    所见种种,皆是君王的象征。

    他国的君王。

    李羡鱼红唇微启,却又一时不知该如何唤他。

    直至,她低头看见悬在剑尾的剑穗。

    深青底,垂藏蓝色流苏,缀一枚光泽乌亮的黑宝石。

    李羡鱼认出,那还是临渊初到披香殿的时候,她送给临渊的剑穗。

    她也想起临渊曾经说过的话。

    剑会更换。

    但剑穗不会。

    李羡鱼望着他,将散乱的鬓发拢到耳后,试着如往常一般轻唤了声他的名字。

    “临渊。”

    临渊正接过军士递回的长剑。

    剑刃上犹在滴血。

    他眼露厌恶,欲将这脏污的血迹甩去。

    但李羡鱼的语声落下,他便停住动作,回首看向李羡鱼。

    他眼底的冰凌随之散去。

    一双浓黑凤眼里清晰地倒映出她的影子。

    “公主。”

    他应了声。

    李羡鱼轻轻启唇,语声里还带着未散的哽咽:“这些时日,你去了哪里?”

    “他们为什么唤你陛下?”

    临渊握剑的长指蓦地收紧。

    他似是察觉到什么,眸光乍然转寒:“臣留了信给公主——公主未曾见到吗?”

    李羡鱼微怔。

    “可是,我并没有看到什么书信。”

    临渊剑眉紧皱。

    果然是有人从中作梗。

    正愈解释,耳畔却有破空声嗖嗖响起。

    箭雨如蝗。

    是戎狄的援军赶到。

    有胤朝的战士们迅速上前,持盾格挡。

    铁箭撞击在盾牌上的声音清脆,如夏夜中的疾雨。

    临渊挥剑击落几支迫近身畔的铁箭,疾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臣先让他们送公主去安全的地界!”

    夜风卷起头顶的战旗飒飒作响。

    旌旗之下,少年持剑的手平稳,如同他的心永不动摇。

    “臣会替公主守住家国!”

    *

    北侧宫门处。

    李宴仍在带着将士死守。

    即便东西两座宫门接连失守,即便双方战力如此悬殊,即便他自己也浑身是伤,却也绝不肯后退半步。

    这座宫门,象征着大玥最后的尊严。

    北侧宫门一破,军心涣散,大玥便要真正亡国。

    但无论他如何咬牙坚持,无论将士们如何努力抵抗,那群豺狼般的戎人还是前仆后继而来,在夜色

    中眼露凶光步步逼近。

    眼见着,便要突破最后一道防线。

    一名将军浑身浴血,用最后的力气挥剑击退上前的戎人后,终是回首,嘶声对李宴喊道:“陛下,下令南撤吧!玥京城守不住了!”

    李宴同样挥剑,将一名冲到身前的戎兵斩于马下。

    鲜血飞溅,在他原本温润的面容上留下一道浓墨重彩。

    他在万军阵中叩问自己——

    是要南撤吗?

    离开沦陷的玥京城,一路南逃。

    兴许是有活路。

    但却是以家国为祭,换来自己苟且偷生的活路!

    “不许后撤!”李宴猛醒过来,伸手揩了把面上的鲜血,重新持剑,迎向来敌,眉眼凌厉:“只要还能提得动手里的长剑。朕便会守在这北侧宫门前,不让戎狄前进半步!”

    将士们低迷的士气为之一振。

    他们纷纷拔剑提刀,重新迎向来敌。

    刀锋交错处,血火漫天,长夜无尽。

    大玥的皇城被鲜血染透,似永不会再有天明之日。

    正当最后的防线也要被攻破的时候。

    夜色尽头,一支兵马驰援而来。

    人数不过数千,但每一名将士皆是精锐,有以一当十之力。

    有冲在阵前的将军认出其中为首的将领,似在绝境中看到一线曙光。

    他高喊:“摄政王,是摄政王带兵回来了!”

    李宴同样抬首,看向为首的李羿。

    他已被废为庶人,与皇室再无瓜葛的皇叔。

    被血火浸透的浓沉夜色中。

    李羿身着重凯,手中持戟。

    他的战马与兵刃上皆已除去曾经属于皇室的徽记。

    但他□□的战马依旧神骏,手中兵刃依然锐利,丝毫不减他年少时为国征战的锋芒。

    他单手勒马,挥戟横扫过迎面冲来的戎兵。

    敌军血溅处,李羿眸光凌厉,语声沉冷:“关州路远,来迟了些!”

    李宴隔着被战火染红的夜色与他相视,时隔半载,又一次唤他:“皇叔!”

    李羿面色冷然:“我早已不是你的皇叔了!”

    “此次抗旨来玥京城,不过是为守住□□皇帝所留下的基业,与你无关!若要论罪,也等击退戎兵,守住家国之后!”

    李宴重重颔首,亲自率兵上前接应。

    为李羿杀出一条通往北侧宫门的道路。

    两支守军在被鲜血染得赤红的北侧宫门前归于一处。

    将士们重振士气,跨马提刀,以保家卫国的一腔孤勇,迎向汹涌而来的戎人。

    战局逆转。

    原本一直向前推进的戎狄士兵被锋芒所慑,开始步步后退。

    眼见着便要退出宫门的范畴。

    李羿乘胜追击,领兵向前,势要将戎狄逐出大玥的皇城。

    李宴却始终留着一支兵马,分出心思来顾着身

    后。

    他知道,东西两座宫门已破。

    闯入内宫的戎狄迟早会驰援此处。

    届时,便是腹背受敌,大势将去。

    终于,在黎明前夕,战马的铁蹄声动地而来。

    自身后而来。

    无数将士近乎绝望地抬首回顾。

    见火光照夜,在空中烈烈飞舞的却并非是戎狄的旗帜。

    赤底金纹,上首的图腾是狰狞的凶兽穷奇。

    “是胤朝的图腾!”

    有久经沙场的老将认出战旗上的图腾,高声疾呼。

    正领兵向前的李羿豁然回首,厉声高喝:“胤朝的人来做什么?收渔翁之利吗!”

    胤朝好战。

    与大玥也并非友邦。

    他们这时前来,除了来收渔利,他想不出别的可能。

    两军交锋处,胤朝的铁器步步向前。

    却只向前来攻城的戎狄挥刀。

    铁马过处,戎狄胆寒,以为这便是大玥请来的援军。

    但李宴却知晓。

    没有人去胤朝请过援军,也无人能请来胤朝的援军。

    可若是来收渔利,胤朝之人大可以先等到他们打至两败俱伤,再不费吹灰之力,将胜者拿下。

    即便是要立即下场,也应当是帮戎人先灭大玥的国。再鸟尽弓藏,将疲战的戎狄屠尽。

    直至,漫天的火光照亮领兵之人的衣饰与面容。

    众人愕然,而李宴顿悟,终是失笑。

    众人愕然于胤朝的军队竟是皇帝御驾亲征。

    李宴却看见。

    胤朝的新君,是曾经守在李羡鱼身旁那名少年。

    李羿在看见胤朝的旌旗后,立即策马往回,此刻正至近前。

    豁然抬首,便与李宴看到了一样的情景。

    他握紧手中的长戟,咄咄质问:“你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临渊蓦地侧首,看见他后,握着长剑的手骤然收紧,眸底冷彻。

    他也从未想过。

    他此生还会再见李羿一次。

    还偏偏是在与戎人的战场上。

    双方对视,目光同样凌厉。

    就在这般剑拔弩张的气氛中,有冷箭破空而来。

    直指李羿咽喉。

    李羿冷嗤,提戟横扫。

    然长戟未至,另一支玄色羽箭后发先至,迎头撞向偷袭的冷箭,将它拦腰截断。

    冷箭坠地。

    羽箭力却不竭,仍是破空飞至李羿的马前。

    即便是斜插入地,箭尾犹颤抖不休。

    李羿面色沉冷,遥遥递来视线。

    见北侧宫门前,漫天血火下。

    年轻的帝王手挽雕弓,语声寒厉,尽是锋芒。

    “来替公主守住她的母国!”

    当一轮金乌猛然自太极殿后跃起。

    这燃烧整夜的战火终是平息。

    戎狄大败。

    残部连夜往北撤逃。

    大玥的守军固守皇城,清点这一场战役中的死伤。

    前来驰援的胤朝则分出部分兵马去追溃逃的戎狄残部,大军主力则在皇城五十里处暂且扎营,等着随他们的君王回朝。

    一连七日。

    玥京城里风平浪静。

    胤朝的军队始终未再踏进城门一步。

    而宫禁内,浸透血迹的宫砖被重新洗净。宫人们重新在红墙下来去。

    有人面上泪痕未尽,有人在半夜里恸哭。

    但终究不再像是戎狄破城之前那般惶惶不可终日。

    这一场浩劫,终是过去。

    大玥重新见到了久违的黎明。

    李羡鱼的披香殿内也恢复了素日里的安宁。

    她的母妃在碧衣宫娥的带领下平安回来。

    当夜四散奔逃的小宫娥们也陆陆续续地回到披香殿中。

    她们重新忙碌起来。

    有人负责修葺被戎人毁坏的地方。

    有人负责去内务府里支领被抢走的物件。

    还有人清点出在这场动乱里没能回来的宫人名册,并依李羡鱼的吩咐,给她们的家人送去抚恤。

    李羡鱼也从悲伤里渐渐平复。

    她在七日后的清晨,又一次提着小厨房里做的点心,去看她的宁懿皇姐。

    彼时,天光初透,晨雾未散。

    宁懿将醒未醒,也懒于更衣下榻,便索性就躺在最近的贵妃榻上与她说话。

    “怎么,都过去七日,才想起要过来看看我的死活?”

    李羡鱼将食盒放下,赧然解释:“嘉宁在隔日便听到皇姐无恙的消息了。”

    “只是一直在忙披香殿里的事,这才没能过来见皇姐。”

    她看着眼前安然无恙的宁懿展眉庆幸:“还好那日的战火没有波及皇姐的宫室。”

    宁懿支颐睨她,示意执素将长窗旁新悬的绸帘卷起。

    露出窗楣上几道还未来得及填补的刀剑痕迹。

    她淡淡道:“谁说没有?”

    李羡鱼看着那些刀痕,惊讶又后怕:“那皇姐是怎么从宫里逃出去的?”

    她想了想道:“还是,皇姐躲在什么地方,没被戎人发觉?”

    宁懿凤眼半阖,似又想起那夜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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