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风雪夜(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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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敏不必审了,明儿一早押赴北市凌迟两千刀,死后枭首三日,以震宵小。兵部左侍郎王骞私藏逆贼,其心可诛,着押入诏狱候问。”檀韫出门时脚步稍停,突然想起来似的,“前后住着好些大人,让人一一敲门,就说咱们深夜搅扰,实在是公务紧急,请他们体谅则个吧。李阁老的门敲重些,他年纪大了,眼盲心也瞎,门敲坏了就从缉事厂走账,赔他一扇。”

    “半夜被缉事厂敲门,吓煞大人们了。”应知早叹气。

    “诶。”檀韫说,“大人们一心为君,自然问心无愧。”

    应知早说是,随檀韫一道出门,路上打了个手势,让其中一个档头⑤带领一队人去敲门,其余的收队。

    出了府,檀韫回头看了眼高悬的门匾,“王达祖的小孙儿出生时,我送了他一把长命锁。”

    应知早听出来了,这话说出来不是为了感慨。

    王骞偷摸将孙儿送走,这是当爷爷的不落忍,但此事一旦暴露,王家人恐遭更深广的牵连。监事既然对王骞尚存慈心,想来陛下对王家暂且还没有诛连之心,那又何必让王家多受一项罪责呢?

    “您放心,”应知早压声说,“卑职会将那孩子送回来,他从没被谁送出去过。”

    檀韫上一世便想提应知早做亲信,这是个聪慧、得力的人,可惜遭“亲信”连累,被上官弄死了。他眼波一转,“做事谨慎些,免得平添麻烦。”

    坐记都是应知早亲自挑选的,但檀韫既然这样说了,他便把心一提,“卑职会彻查经手的人,保证没有错漏。”

    “若有错漏,你直接料理了吧,缉事厂必须干净。”檀韫回了车里。

    “卑职遵命。”应知早知道,这是考验,也是信任。

    马车顺着来时的雪痕倒腾回去,丑时,檀韫回到宫中。

    宫城四门都是亥时落钥,檀韫走的是北边的玄天门,离直房和乾和宫更近。马车经过时,他推开窗,对掌门官说:“光儿,辛苦了。”

    戴凝光知道檀韫要回来,就没交钥匙,一直候着他,漂亮的一张脸冻得通红,闻言眯眼一笑,亲昵但不失尊敬地说:“?,这大雪天的,七叔来回一趟才辛苦嘞,您赶紧回直房歇着。”

    檀韫没多说,把自己的梅花手炉递过去,关了窗。

    乾和宫的西暖阁果然还亮着小片光,守夜的当直⑥替他脱了鹤氅,檀韫轻步入内。

    “回晚了。”皇帝靠在床头看一本民间花谱,“你迎风披雪的跑一遭,人家领不领情?”

    他才二十,最丰神俊朗的模样,高挺的鼻梁横着一道暗影,是床帐穗子在烛光下的痕迹。这话里有调笑,便是没生气,但檀韫收回视线后还是在床前跪了,柔顺地说:“好歹有交情,若是不劝一回,或许我会遗憾。”

    就像上一世那样。

    “我知道王达祖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说不动,”檀韫轻声,“今夜权当告别吧。”

    “出宫的时候腿脚倒腾得麻溜,这会儿倒是乖觉了?”皇帝把人睨一眼,“得了,起来吧。”

    檀韫起身,“傅赭的遗孤?”

    “一个阉寺,带着个半大孩子跑出雍京又跑回来,这是有人给了底气,”皇帝翻了一页,指腹揉皱了页脚,“天大的底气。”

    在天子脚下做这样的事,不仅要不怕掉脑袋,还得有那个必要,答案昭然若揭。

    陛下少而聪敏,有杀伐果决,但还称不上铁石心肠,揉皱的书页就是他心中的涟漪。檀韫安抚道:“太后心慈,只是舍不得小孙儿。”

    这是哄人的话。

    “从前我在她心里不像个亲儿子,如今更是个杀千刀的。”皇帝被檀韫柔和的目光看得心尖一颤,竟在这无人窥伺的深夜一角露出些许不该存在的脆弱,“驰兰,你说若当初败的不是三哥,而是我,母后也会因此怨恨三哥而满心惦念我吗?”

    怎会呢,太后的待子之心从不公平,人活着时偏颇分明,难道等人死了就会长出一颗慈心吗?

    檀韫不忍如实说,反问道:“若您先知今日会陷入母子难和的处境,当初还会争么?”

    皇帝一怔,明白了,“你这是在教训我不要既要又要?”他“啪”的合上书,反手盖在檀韫头上,冷厉地横眉,“凭什么不争?要争,否则你我今日皆成猪狗!”

    檀韫没有说话,还是那样柔和地瞧着他,皇帝心下蓦地一静,缓声道:“该睡了。”

    檀韫将书本拿下来,见皇帝仍靠坐着,龙床宽大,显得人孤零零的,便问:“您要着人侍寝么?”

    “哦,等人抬过来,我就该起床用早膳了。”皇帝说完,檀韫就笑了笑,俯下身来替他拢被子。

    这人才十七,不算真的长大,脸很小,但并不显得尖瘦,因为脸腮、下巴还留着些肉嘟嘟的模样,似是察觉他的目光,也抬眼瞧过来,露出柔软可爱的本真。

    这样的檀韫不是檀监事,而是他的伴伴,一路依偎过来的阿弟。

    “混账东西,”皇帝勾了下檀韫胸前的珠璎坠脚,开始秋后算账,“那个小西枝送走了吗?”

    是小南枝吧,檀韫说送走了。

    “这个年纪起了心思也不奇怪,真想的话可以寻个合适的,但别跟不干不净的纠缠。”皇帝说,“那些人能说会唱,多长了一条舌头。”

    那些个优伶小唱日夜混迹席间,光明正大地就当了耳目,檀韫明白其中厉害,鬼使神差地想起了那个煞神,那人又是用什么模样的眼睛偷偷观察过他呢?

    几天了,檀韫仍旧无法笃定自己身处何地,若是梦,太真切,若是轮回,怎又带着前世的记忆?他分不清,倒是想起小时候老祖宗给他看过的话本子,有个主角是借尸还魂,重活一遭。

    那对蝶翼般的睫毛垂下来,叫人看不清目光,像想到了谁,出神了。皇帝便误会了,“瞧上谁了?”

    檀韫回神,“没谁,”他玩笑说,“阉人能瞧上谁,别人被我瞧上,说不准就要立刻悬梁自尽以证清白啦。”

    位卑的宦官遭人厌,叫人嫌,位高的便人前敬畏,人后唾骂,好像只要挨了那一刀,就不是个人了。

    檀韫倒并不以此为卑,入宫前他是巷子里的小畜生,日日挨打受骂,去街边的饭桌上吃口碗里的剩面都要被踹青屁股,如今乃至以后他却能做天子亲臣,手握权柄。

    那一刀阉掉的只是一块腐肉,换他就此脱胎换骨。

    “你很好。”皇帝提了下腰间的被子,又把话翻了回去,“那男伶唱得是好,媚进了骨子里,专哄你这样的小没出息。”

    “他睫毛上的金粉好看,我才多瞧了一眼,没想惹人误会了。”檀韫双掌合十,蔫儿了,“别训啦别训啦。”

    皇帝笑哼一声,转而说:“明儿你不当值,午后随我出宫去淘花苗,东苑那边要建好了。”

    上一世出宫遭遇逆党余孽刺杀,檀韫挡了一刀,在榻上养了好久。锥心的疼痛冲破岁月袭来,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右胸,说:“带几个锦衣卫,好不好?”

    “带他们做什么?”皇帝不大愿意,“各个目若鹰隼,没事儿都要被他们招出事儿来。”

    那我又要挨刀子了呀,檀韫不甘心,“茫茫雍京,不止一只老鼠,您金贵,万不能有丝毫闪失,就带几个,让他们远远跟着,不在您跟前搅兴。”

    那双眼直勾勾地把人盯着,柳叶捧着凉春水,眼波一转,就是揉肠吃心的模样。皇帝撑了下床,躺平将被子往上一拉,闭眼道:“带吧。”

    檀韫满足了,整理好床帐后转身走到立灯前罩灭烛火,轻步退了出去。

    他今夜不直宿,回了直房,尚柳来正在廊下鹄立,见他来了便道:“王骞咬舌自尽了。”

    檀韫一只脚跨过门槛,稍顿,廊下的宫灯被风吹得晃来晃去,他的眉眼半隐半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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