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易醒晨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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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衡失笑踱步到她面前，牵起她的手，从腰间解下一个绀碧色秀博古纹的荷包，塞进她手里：“是那家布衣行的老板该庆幸，他家的成衣，有幸穿到了鉴儿身上。”

    虞?感到手中的荷包沉甸甸的，绣工又细腻柔滑，闻他说：“鉴儿只管买，买个十件八件的，本官的例银，往后都交由你保管亦无妨。”

    这是……做什么？

    帮他保管银钱……似乎不大妥当。

    她于是推拒：“我有钱……况且每日当值，多穿官袍，这些衣衫，其实用不上，便过季了……”

    眼见南衡眸中笑意深浓，不知在打什么盘算，心中无端有些惴惴。

    “好罢，那你可想好了，过了此村焉有此店，往后可别翻悔。”南衡不再逗她，收回了荷包，随意系在腰间。

    虞?描补道：“我只是几次三番在徐记绸庄购缂丝而不得，今日去碰碰运气。大约此丝稀罕，想来又靡费民力物料，遂作罢，便置了身上这件纱棉春衣。”

    “嗯。”南衡极有耐心地听完，点头含笑看着她：“原来你喜欢缂丝，也对，我观你时常钟意青蓝一色的衣裙，缂丝轻曼，彰益其灵动，我知晓了。”

    知晓了，知晓什么？

    南衡眼中蕴着的笑意淡了几寸，却似乎深藏进了他心底。

    他忆起华冷总是喜着鲜艳的衣裙，嫣然若桃李。胞妹南思每逢年节也爱裁梅染、薄柿一类暄暖色调的新衣。

    只她不同，从来孤清幽寂，是最不染俗尘的那一个。

    云何只隔夜，泼黛?青蓝。

    想到南思，听说她受迫承旨出嫁了，也不知，她过得好不好。

    周辔住在城郊一间简素的院子里，四周种植毛竹，比院墙还要高。夜风掀起竹浪，沙沙声不绝。

    屋舍年久颓坯，不大防风，清风从门窗缝隙灌入，吹得烛影摇曳，昏昧斑斑。

    南思浣过发，潮发垂至腰际，经风一吹，头皮有些渗凉。

    她拿竹篦子蓖发，狭小的屋室里全是兰叶和薄荷的清香。她蓖完发，便合衣躺上榻，拥起被衾。

    发未干，她也睡不着。偏头看榻下枕席而眠的周辔，薄薄一张竹席让他垫在身下，躺在硬凉的地面上，他枕着自己的手臂，似乎已足够舒服和放松。

    南思趴在床沿，细细看这个男人。成婚后，他们白天不见面，夜晚各自就寝，从未同塌而眠。

    他倒是个老实人，浓眉方面，生着一副朴实淳厚的模样。只是面上风霜太重，即使躺下眉目也不得舒展，挂满憔悴疲惫之色。

    大约是镇日在御马监做无人问津的体力活，风吹日晒，日复一日。他裸露在外的胳膊、小腿虽健硕，却黝黑粗糙，且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马粪味……

    南思从未这样近距离地观察过自己名义上的“丈夫”，有些话在心里掂量了几下，觉得此际也晚了，便支起身，打算移回榻上安置。

    偏偏周辔被她的目光注视良久，有所意识，蓦地睁开眼。将南思吓了一跳，也将她裹被趴在床边的样子看了个正着。

    他皱着眉头坐起身，身上酸痛，于是用拳背抵了一下后腰。

    “南姑娘，你有什么事吗？”他奇怪地问。

    南思窘迫，见躲不过，只好道：“周、周大哥，你睡着了吗？”她拥被坐好，潮湿的绿云裹拢在棉被里，在边缘洇出浅淡水渍。

    她见周辔有些苦恼和不耐烦，赶紧直入主题：“周大哥，令兄经营的那间绸庄生意如日中天，怎么忽然关张了。做招牌可不兴这么一曝十寒，可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周辔听她这样问，瞳孔骤然一缩。困意顿时全无了，只有夜风鼓入背心里，吹得脊背麻麻然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