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人为刍狗(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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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小太子端坐温书,面颊莹洁而尚有稚气,衣袖沿着案侧淌落。薛云附在侍女身上,长驱直入。横竖他是附身的,就算冒犯了小太子,也会有人替他受过。
更何况……他在泥潭中太久太久了,好不容易,能在浑身流脓的剧痛中,爬向眼前人。
近一点,再近一点,如当日那般垂怜他吧,撕开他满身疮痍,在太子座畔重化为人。
被他附身的侍女,是来送衣裳的。料子柔软得像一朵轻云,绣线辉煌,一看就花了不少心思。要得小太子青眼吗?
薛云满心嫉恨,乐得给人添堵。衣裳自然是不送的,用力嗅了一通,咬烂后扔在了门外。
另有一碟云片糕,薛云倒是老老实实端进了寝殿。谢霓没有抬眼,他就砰地一声,把碟子搁在案上。
他能附身的时间很短,随时会乐极生悲。因此,盯着谢霓的每一眼,他都嚼烂了,疯狂往肚里咽。
谢霓的鬓发,谢霓的面颊,谢霓的颈项……谢霓衣袖下的双手,右手缠裹了白绢,不知被什么剐伤了,还在渗血。
案侧供着一把无弦的长弓,弓身也染了血,小殿下拉了多少次弓?
长留宫不为他们的殿下疗伤么?还是说,殿下也有执拗而负气的时候?
薛云如踏在悬崖边上,随时会摔得粉身碎骨。每探得一分小殿下的私隐,他心中都会狂跳。
??那样名贵的玉簪花,上天无眼,使我来不及靠近,不知他生在怎样的净土中,啜饮怎样的风露,却窥见他花叶下秘密的阴影。是我应得的!是我在坠入乐极生悲的苦海前,最末一点残忍的慈悲。
谢霓道:“你下去吧。”
薛云不动,脸上针刺一般发痒,几乎要钻出猴毛来。
他盯住了谢霓案前的一只琉璃盏,天还亮着,本用不着点灯,可灯芯中却萦绕着一簇红莲般的小火,映在谢霓瞳仁中,那样明亮的波光,仿佛一尊无情无我的菩萨像,忽而被朱砂点了睛。
薛云忽而反应过来,太子方才不是在看书,而是对着灯火出神。
在想谁?
霎时间,这点灯火,就在薛云眼中变得可憎了。
“吃。”
薛云粗暴地打断了谢霓的目光。太久没说话了,那声音沙哑尖锐。
他想抓一枚云片糕,硬生生塞进谢霓口中,逼着对方吃下去。
??快没有时间了,我快死了,这一眼何其短暂,非要称心如意才好!
伸手抓向云片糕的一瞬间,他腹中忽而雷鸣起来,属于薛王孙的那点体面,让他臊红了脸孔。
与此同时,谢霓两指轻叩桌案,一块云片糕为微风所送,落至了薛云手中。
薛云一愣,攥紧了,直到糕点变成了滑腻的面团,小太子以为他是饿昏头了?
他低着头,脖颈一下一下耸动,将那团浆糊般的东西塞在嘴里。
那是终他一生,也再难忘记的甜苦味。
那之后,他又附身接近了谢霓数次。每次都是不同的身份,不同的面目,谢霓眼中从未映出过他。直到??
多年后,天火长春宫中那一场重逢。
皎皎天边云,坠入污泥中。
他居然能离谢霓那么近。
不再是流着脓液的猴爪。年轻修士的手,滚烫而有力,足够捏断谢霓的脊骨,逼出对方濒死的抽搐。
抵死交缠,撕咬,谢霓的皮肤冷得像冰雪,明明该狂喜的,却仍是融化的云片糕一般,难以言喻的甜苦滋味。
永远也抓不住。
记忆中,谢霓案前的那盏琉璃灯,终于令薛云醒悟过来??那是红莲业火。
谢霓和单烽的相识,竟然远在二十年前?
凭什么是单烽?
薛云将手掌一翻,是耶非耶符发动。
他的面目随之改变,与单烽已有了七八分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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