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惧怕(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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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人,恐只会是李凌。当日太师寿宴之上,他的恨意、不甘,袒露于世。他恨皇兄,甚至敢直言,他与皇兄有不共戴天之仇。今时今日,此人是锦绣十六年那场滔天的谋逆局中,最大的变数。
只要能解决此人,便能解决日后的诸多麻烦,便有机会逆转结局。
“李公子有话不妨直说。”
楼若毫不掩饰地开口,她觉得,她没有必要和这种人多耗费时间。他既有所求,那有些事情,定会因此而留有转圜的余地。
李凌被凛冽的寒风逼得太紧,他看着传闻中恃宠而骄的公主,看着她神色自若,心中竟有些窝火。凭什么,凭什么事事都有让他不如意的地方,凭什么楼氏皇族人人都如此引人厌恶?
他冷笑出声,“公主殿下倒是平静得很。”
他想起楼清邰,想起那远在上京颇负盛名的东宫太子,实际上根本不是皇室血脉,想起他大权在握,甚至可以随时弑君登位。
一想起这些,李凌就忍不住发笑。
不知眼前这位深明大义的公主殿下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她视作至亲的皇兄,知不知道他的伪装之下,是怎样一副令人胆寒的面容。
与他相比,李凌算什么。
见楼若依旧面不改色,李凌又走近了些,“殿下应该知道,你来燕云十六州和亲,是我父亲的主意。”近到,他已经能看得清她眼中闪过的一丝不悦。
她知道他要说什么,也终于明白他的心结究竟在何处。
“但你知道,我父亲为何要如此做吗?”他的笑里带了一丝戏谑的意味,仿佛在挑逗一个并不乖顺的玩物。
可他却没有给她回答的机会,反而径自道:“因为,他最爱的儿子被庆德帝养在身边。”
“他不甘心,他手上没有一个可以拿捏上京的筹码。”
楼若自甘做了这个筹码。
自这以后,“他认为,两两相抵,才能两两平衡。”李凌的话一点点刺入楼若的心防,他不觉得,眼前这个故作坚强的公主,能够再支撑下去。
但一切又再一次,出乎他的意料。
“这和李公子深夜来燕云城,有什么关系吗?”楼若仿若未闻地开口,眼神中连一丝该有的惊讶也没有。
她的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身上,上下扫视过后,轻飘飘地道:“你在怕他?怕他夺走你渴望拥有的一切,包括那少的可怜的父爱吗?怕他成为这天下的君主,而将你狠狠踩死在脚下吗?”
“李公子,今日你同我讲这样一件秘辛,我投桃报李,也同你讲清楚一件事。”
她的每一句话都掷地有声,“不是所有人,都同你一样。至少楼清邰他不是。”
寒风之间,楼若的话自此像一根刺一样牢牢扎进了李凌的心中。
他难得展露出一丝彷徨,哪怕嘴上并不肯承认,“公主殿下是在说笑吗?我李凌所求,只会自己去抢。”
“畏惧他人,不等同于在祈求他人施舍吗?”
他不自觉转过了身,迎着凛冽的风,说出了此行真正的目的,“殿下,我们做个交易吧。”
*
那一夜李凌此生都不会忘记。
他告诉楼若,“或许殿下说得对,我是怕楼清邰。可我这个人心中若有惧怕之人、惧怕之物,只会趁早毁了他。”
“而绝非忍让、后退。”
如今这天下,让他心生忧惧的,恐怕就剩下与他相隔千里的楼清邰。如楼若所说,他怕他。怕他成为他不得不面对的仇敌,怕他们那位父亲因此,将那一点施舍给他的,少得可怜的爱怜,从他身上尽数抽离。
天下人都会拥护他。
只有他李凌觉得恶心至极,楼清邰得到的一切,不都是因为那个死去的常氏吗。
天下至高位上坐着的那两人,都曾是她的裙下臣。她的孩子,自然也就成为了他们捧在手中的至宝。
这样得来的太子之位,这样得来的天下共主。
他李凌凭什么屈服。
一片乱麻的时局之下,他自然要做那个拨乱反正之人。眼前的楼若,是他不得不利用的棋子,“他既非殿下至亲,殿下何不与我联手……”
只是他的话终究没能说完。
楼若便很快打断了,“至亲?难道只有血脉相连,才算得上至亲吗?”
她的反问,在李凌听来,像极了嘲讽。
血脉相连又如何?他和座上那位血脉相连,可他们之间,哪有一点至亲至爱的样子。
李凌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竟会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到头来,只觉得可笑至极。
又一次,所有人,都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公主殿下,若有朝一日,你的至亲杀死你视若珍宝的一切,到那时,你还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吗?还会毫不犹豫站在他的身边吗?”
隔着茫茫岁月,李凌此时此刻的发问无疑是振聋发聩的。
因为在楼若眼中,这不是一次假设,更不是未来的可能性。
这是她曾经真切的经历。
她曾真切地经历过锦绣十六年,真切地经历她的至亲、她的皇兄,在一个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的午后,杀死了她视若珍宝的一切,将她也差点困死在那场无休无止的噩梦之中。
楼若看得清鲜血、看得清泪水。
那迷蒙的幻境曾是她真切的经历。
她不自觉闭紧了双眼,试图驱散眼前的一片猩红。可越是逃避,那些痛苦的回忆越是距她愈来愈近。
直到后退时撞进一双强有力的臂弯之中,直到她又听见熟悉的呢喃声,“阿若……”
近在咫尺的温暖终于将她拉了回来。
那一瞬,何止是片刻的恍惚。看着眼前沈弃的面庞,她平白生出些委屈,眼眶里蓄满的泪水更是止不住地滴落下来。
滴落在沈弃的衣袍上。
他的心在颤抖。
可是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有扶着她的身躯,扶着她摇摇欲坠的发髻和支离破碎的心。
楼若良久才反应过来。
她强撑着抬起头,像是赌气般地开口,声音之中带着从没有过的怨恨,“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在逼我?”
连她自己,也在无意识地逼迫自己。
逼自己做出致命的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