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修)(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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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回到宋府旧宅,雨仍旧不停。

    宋猗浑身湿透,满脸雨水仍在不停滑落,束发的骨笄不知丢在何处,只余系带。

    白日里梳洗俱废。

    卫昭扶了扶云鬓,将一支白玉桃花簪取下,簪在对方发间。

    如瀑的长发霎时垂落,宋猗下意识动了动手指,指尖与一段发丝缠绕。

    湿冷,顺滑的感觉包裹一瞬。

    宋猗松开手,下意识低头看向怀里的女人。

    她亦湿了半身,发丝贴在耳际,黑长的睫毛挂着一滴雨水,随着眨眼间滴落,仿佛一滴眼泪。

    宋猗微怔,有些晃神。

    卫昭瞧见那双漆黑的眼瞳中印出自己一身狼狈,乐不可支。

    “原本以为广武君稳妥,人和物,一个不落。”卫昭笑吟吟道,“我以玉簪偿你骨笄,酬劳可够?”

    宋猗这才摸了摸头发,“唔”了一声,眉宇间似有纠结。

    卫昭挑眉,从她手中夺过只剩下个骨架的灯笼,一径往前走去,“我送出去的东西,你便是不喜也得收下。否则我便将你,连同东西一块儿砸碎了扔出去——”

    “公主赠物,岂有不喜。只因那支骨笄是旧物……”宋猗静默一瞬,眼见着对方越走越远,便没再说下去。

    “去梳洗,你身上有伤,莫要着凉。”卫昭的声音透过雨幕远远传来,似雾似幻。

    宋猗收拢身边杂物。

    那半截油纸伞被合上,轻靠在脚边。

    一场雷雨下了半夜方停,卫昭却难得睡个好觉。

    侍女煎茶焚香,轻嗅从冷风中飘来的气味。

    宋猗手持蒲扇,坐立暖炉前,一身灰扑扑的半旧玄色衣袍。她黑沉的眼睛紧盯那壶烧开的苦药,微微叹气。

    常言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在西原,她肚皮被划拉开条口子,伤到内脏,又在马上颠簸半月。

    昨夜淋了雨,眼见不妙,自是早起抓药,只盼亡羊补牢,犹未迟也。

    卫昭便在这股香料与药的混合气味中醒来,盯着青纱帐半晌,鼻尖微皱。

    “什么味道?”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禀公主,今日立冬,家家户户俱会提前煎香草,以祛除房屋中的秽气。”垂立一旁的侍女答。

    “立冬……”卫昭沉吟片刻,她已很久未遵循过中原习俗,往年四季更替,春夏秋冬,皇帝俱会率领文武百官到京城的北郊设坛祭祀,母妃亦会提前备好辛夷、兰慈、杜衡,芳芷等芳草,制成香囊佩戴或煎汤沐浴。

    四立之节,民间亦会休沐,是一年之中十分重要的节气。

    难怪宋猗昨日会购入羊排。

    卫昭难得升起几分故土情思,便被羊排打破,一时间脑内只余酱羊肉、白羊肉、羊腱子、羊肚汤,羊饺子等吃食,不免腹内饥饿。

    用过早食,卫昭命人将窗户推开,外头仍传入若有若无的药味。

    卫昭看一圈周围侍女,问道:“鹦哥呢?

    “鹦哥昨夜回家了。”垂立下首的侍女回答。

    卫昭皱了皱眉,“叫霁月来见我。”

    “霁月姐姐同鹦哥一道回家了。”侍女又道,“她们自小便在一处长大,鹦哥要成亲,她自要去送上一送。”

    “成亲?”

    “说是嫁与太原阮氏的长公子做妾。”侍女道。

    卫昭垂眸沉思,太原阮氏的长公子,便是先前高宓嫁去冲喜的那位,生来带有弱症,是阮氏嫡出的独苗。

    怎么这病秧子不仅活得好好的,还跑来代州纳妾?

    好好的女孩儿,在这广武城内自能凭借双手双脚生活,谁甘愿去后院深宅做妾,受人践踏?

    难怪鹦哥仍是要嫁,世家贵族若要强纳民女,普通百姓也只有顺从的份,哪能轮到她拒绝。

    想到此处,卫昭不免反胃。

    这般行径,如她那好父皇一般,令人厌恶。

    窗外忽起一阵寒风,将一旁书架上的灯笼吹到地下。

    卫昭看一眼那光秃秃的框架,立刻有侍女上前将灯笼骨拾起。

    她起身拿过灯笼,止了身后侍女跟随,随着风中那股若有若无的药味走出一里地,方对着虚空道:“去查查太原阮氏。”

    跟随香草香气中与众不同的那一丝苦味,卫昭来到后院。

    亭台中有一人,坐于矮小木凳上,旁边放着一碗黑乎乎的药物残渣。

    她那件玄色衣裳洗得发灰,却很整洁,颇有些世外高人的风骨。

    宋猗手中握着一把柴刀,正仔细削去手中油纸伞面破损的伞骨。

    她格外专注,若换作平日,卫昭走近后院的那一刻便早已被发觉。

    卫昭远远看着她身前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东西,其中已削好的竹条若干,笔墨纸砚,各类工具,一应俱全。

    虽看不清面容,但想她此刻也应是极认真的神情。

    按照常理,卫昭此时定要出声讥讽两句,但不知出于何种心态,她只是提着手中灯笼骨,看对方接骨绕线贴纸,并未出声。

    不知站了多久,日光爬上树梢头。

    卫昭见到那油纸伞在对方手中逐渐复原,便欲转身离去。

    一阵狂风吹拂,枝叶簌簌作响。

    地上的纸张“哗啦”翻飞出去许多张,宋猗用脚抵住,拿手一抓飘荡的纸张,站起身来。

    她抬起头,便看见卫昭站立廊中,黑瓦白墙下一袭红裙如云似雾,手中灯笼骨随衣摆晃荡。

    似志怪小说中的山间娇娥,也似古画仕女,带着一股不入凡尘的缥缈气。

    “公主。”宋猗向对方行礼。

    “广武君。”卫昭也同她打个无意义的招呼,便一径沉默。

    “桐油味重——”宋猗将一旁的油桶盖住,继续道,“今日立冬,公主不曾出门逛一逛么?”

    “昨日已看过,还有甚好逛。”卫昭神色懒懒,忽而见到她发间一根眼熟的桃花玉簪,复又笑道,“广武君可是要邀我同游?”

    宋猗也同时道:“公主手中灯笼骨可否一观?”

    两句问话叠在一块儿,卫昭弯了弯嘴角,不在意道:“有何不可?”

    她走到宋猗身边,放下手中灯笼骨,又看那油纸伞的伞面。

    原先的山水图已模糊不清,新的伞面尚未绘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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