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济(修)(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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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嗓音仍旧柔和,眼神却像一把尖锐的刀子,比深冬的霜雪更冰冷。

    宋猗只觉这股寒意在身上流转,最终落在肩头。

    平阳公主原本锋利的气势一滞,眼中升起些许细碎的情绪。

    宋猗玄色衣领下方露出一小截裹住伤口的亚麻色布条,同侧脸一样,沾染上些许的泥尘。

    那双满是疤痕的手抱住巨大的圆木,指缝中亦有土色。

    这副灰头土脸又邋里邋遢的模样本应让人嫌恶,但她竟然生出几分想要上前触碰的欲望。

    卫昭凝视对方修长的脖颈,那里似乎是宋猗身上唯一暴露在外,显得格外脆弱的地方。

    她的指尖曾划过那截侧颈,皮肉下跳动的血管有力而勃发。

    她的鼻间嗅闻过对方溅落的鲜血,舌尖尝过咸而湿热的汗水。

    宋猗亦会受伤流血,热极出汗,与旁人并无不同。

    但从未有人让她生出这样强烈的意动。

    宋猗是实际的,温热的,伸手可触及的。从传闻中落地,比传闻中更加赤忱。

    她生于宫中,长于宫中,见过最多的虚与委蛇,权力倾轧。

    宋猗自然是让人高看几分。

    这份诚挚似乎能容纳下所有人,唯独规避她的邀约,便显得不是那么让人欢喜。

    她确是想要利用对方争权夺利,并非真心实意为天下百姓打算,那又如何!

    世间男子蝇营狗苟,不过是为功名利禄,富贵荣华;千古帝王,争江山社稷,霸名伟业。赋税徭役,征田蓄奴,条条律法,种种限制,俱是为了维护手中权柄,何曾真心怜民生艰苦!?

    她从泥淖中爬出,见识过无数糟污,无人得以幸免。

    京城权力斗争更甚,身处漩涡之中,谁人能独善其身?

    宋猗本有破敌之能,却甘于此间平庸。

    一片济世心,若连自身都无法保全,谈何兼济天下!

    她抛出橄榄枝,亦是可惜这把与众不同的天子剑,终要受天子摧折。

    自幼,她想要的,从未失手。

    卫昭站得远远的,她静立时随意而舒展,仪态如瓶中红梅,矜贵而艳丽。

    风雪覆山水无色,她本该是唯一盛放的烈烈鲜妍。

    但她眉目间始终萦绕着一股将枯未枯的暮气,与凛冽暴戾,充满腥气的血色缠绕,虚妄而缥缈。和周遭西林寨中,大小女子身上热腾腾的活气格格不入。

    她似乎对世间并无期许,也无眷恋。

    轻飘飘,空荡荡,像一片流云。

    不知为何,宋猗想到十几岁时,曾去往大漠。

    那次是她初次领兵,带领一小队人马驻扎在异国戈壁外围。

    有一起夜谈的游商朋友说起自己家乡甜瓜,痛哭流涕,俯身亲吻脚下土地,祈求异国的军队放自己离开。

    她是最寻常,最普通的沙漠子民,狡猾而勇敢。

    如此畏惧死亡,却将晏国军队带入沙漠死亡谷最深处,迎着刀锋又哭又笑。

    宋猗从友人的眼泪,滚烫的血液里,见识过一个鲜活生命对尘世万般的不舍,和刚烈的柔情。

    十三四岁的年纪,本该在星光闪耀下,无忧无虑围着火堆跳起家乡的舞蹈,而不是血溅三尺,为国赴死。

    宋猗不喜欢见到热烈的生命在自己手中枯萎,也不喜欢战争,更厌倦世人对权力无休止的争夺。

    但她身后便是万千百姓,身为将士,不得不战。

    沙漠广阔无垠,似乎永无边际,她看不透,走不出,深觉自身渺小。

    如徒手捧起一堆黄沙,越是紧握,便越是流逝。

    从小到大,家人、朋友,师长,她什么也留不住,从此不敢再问这世上往来去留。

    平阳公主想要利用她手里兵权,为自己争取一条天下女子从未走过的路,向她伸手,她却退缩,并不敢握。

    卫昭是缥缈的流云,敢将自身的退路截断,去争取那似乎并不可实现的野望;也似燎原烈火,将晏国的困境一举打破。

    内心深处,她感激对方替她做了决断,甚至期望以后再不用有战争,不必再掠夺他人性命。

    对方欲开辟的另一个战场,与她所愿终究是背道而驰。

    宋猗看着卫昭缓缓走来,因为久站原地,衣摆下沾染上一片融化的雪痕。

    此刻,她似乎才沾染上几分红尘世俗。

    卫昭走近一些,两人隔得极近。

    宋猗淡色的嘴唇微动,却见对方伸出白玉般的指节。

    侧脸一凉,人体独特的触感轻拂那片肌肤。

    卫昭将对方脸上那片泥灰擦去,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一片黑灰糊满手心,似白玉微瑕。

    就连宋猗也不由在心中感叹,这泥土出现的不合时宜。

    “何苦脏了你的手。”她道。

    卫昭慢条斯理道:“我的手便没干净过,只怕脏了犬奴脸面。”

    话音未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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