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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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近人烟寥落,一旦有人蓄意接近异常显眼,大大方便了鸾仪卫抓捕居心叵测前来盯梢的眼线。

    虞七滚鞍下马,手举通行令牌,急奔进白楼之中——北司内又分为玄白二部,玄部由统领风曲统率,主掌鸾仪卫行动、监视抓捕朝臣等工作;白部则由统领雪醅负责,主管采风使民间采风、对南朝派出暗探等消息搜集工作。

    二部日常处理事务各自分开,北司东侧归玄部,统称玄楼,西侧归白部,统称白楼。

    白楼中日常值守着许多鸾仪卫,见虞七匆匆而入,尘灰满身,也没人好奇,各自低头做事。

    专司情报处理的虞初迎上来,问:“什么等级?”

    他问的是情报。

    虞七摇头:“来不及分级了,十万火急,需得立刻求见统领!”

    说着,他将怀中专呈情报的密报匣珍而重之地拿了出来。

    深色的匣身上,染满了斑驳血色。

    “……臣已加派人手,搜寻南琴下落……”

    长廊之上,郡主府正房窗扇半开,风曲的声音从窗中飘出,不急不缓,语声宁静。

    南琴是谁?

    念头一转而过,明湘走到了正房门口。只见皇帝正坐在西窗下明湘日常所坐的小榻上,不远处风曲垂手而立,正禀报着什么。

    身为鸾仪卫大统领,风曲的武功身手极其卓越,尽管明湘走路几乎没有声音,他还是立刻察觉到了。但在风曲之前,桓悦已经若有所觉地抬头:“皇姐!”

    他三步并作两步起身迎上来:“是我来的不巧,要劳动皇姐从城外赶回来。”

    说着,桓悦自然地从明湘手中接过手炉,牵着明湘袖摆往榻前走去:“皇姐快坐下暖一暖,当心受寒。”

    明湘由着桓悦将自己按到榻上坐下,耳畔传来桓悦含笑赞叹:“芳泽无加,铅华弗御,皇姐今日光华夺目,璀璨逼人,想来与当日陈思王作赋赞叹的洛神之姿,亦不逊矣!”

    今日去赴盛仪郡主的约,明湘衣着确实比往日略盛,雪青波光锦宫裙,裙边以金丝银线勾勒出连绵不绝的云水纹。极为繁复精致,却又不显得过分华丽,唯有行走间裙摆微微拂动,波光锦便折射出缥缈莹润的光彩。更显神清骨秀,霞姿月韵。

    称赞罢,桓悦突然话锋一转,劝道:“只是冬日天寒,皇姐还是该穿厚些,免得游园时吹了风,又要头疼。”

    明湘似笑非笑地瞟了桓悦一眼,语气轻飘:“放心,只是在阁中听了几折戏,不会吹风。”

    说完,她径直问道:“怎么突然出宫了,是政事有为难之处?”

    桓悦早准备好了借口,若无其事地拿起手边的锦盒推过去:“皇姐看看这个。”

    锦盒约长二尺,盒面上织锦绣出一副河山永固图,上方镶嵌有数颗龙眼大小的珍珠,锦缎的底色则是赭黄——这是只有皇帝才能用的。

    锦盒中躺着一幅画卷。

    “皇姐打开看看。”

    画卷上是个英姿勃发的青年,高居马上,身背弓箭,一手挽缰。他有一双桓氏皇族标志性的丹凤眼,漆黑明亮,哪怕隔着一纸画卷,都有掩不住的意气风发扑面而来。

    画卷上方镌刻着一方先帝私印:静园主人。下方则是先帝御笔:癸丑九月,夜梦幼子永光。

    明湘凝望着画卷中的青年,几乎连呼吸都放轻了。

    “这是父王。”她低声喃喃。

    从小到大,明湘不知看到过多少次这张熟悉的面容——先帝日常读书休息的御书房里,悬挂着一幅长卷,画中便有这张意气风发的面容。

    那是先帝最疼爱的嫡幼子,已故的安王桓永光。

    也是湘平郡主桓明湘的父亲。

    安王少有将才,驻守边关屡立战功,许多人甚至猜测,有朝一日安王能挥师南下,踏平南齐皇宫,将齐朝并入大晋舆图。然而安王终究没能做到,他在边关归京途中死于南朝刺杀,留下一具伤痕累累的尸体,惊吓伤痛过度以至精神恍惚的王妃,还有襁褓中懵懂的幼女。

    安王遇刺,大晋少了一位将才。而对于先帝来说,则是更深的伤痛。他与元配昭贤皇后柳氏鹣鲽情深,共同诞育两位嫡子,长子为东宫太子,幼子则便是安王。

    昭贤皇后早逝,先帝便格外优待疼爱一双嫡子。安王身亡后,先帝悲痛不已,追赠安王谥号武安,并将武安王妃和湘平郡主接入宫中照料。

    明湘至今还记得,先帝挂在御书房墙上的画卷。

    昭贤柳皇后、武安王,以及太子——桓悦登基后,追封太子为孝德皇帝。

    即使是九五之尊,也无法跨越死生之间的那道鸿沟。

    而死比生,往往来得更加猝不及防。很多时候当意识到危险迫近时,它早已经在头顶投下了巨大的阴影,无论拼命挣扎还是束手待死,都无法逃脱它的牢笼。仿佛既定的命运无法扭转,人力终究难以胜天。

    但明湘不信。

    她美丽的面容上浮现出恰如其分的思念与恍惚:“皇祖父驾崩时,曾有遗命将皇祖母、皇伯父与父王的画像随葬,这又是哪里来的皇祖父御笔?”

    桓悦轻声:“盘点皇祖父私库时,从中发现的,皇祖父生前曾经画了许多幅皇祖母与父皇、武安王叔的画像,除了挂在御书房中的那三幅随葬画像,其余都收在私库中。”

    他顿了顿,又道:“我记得皇祖父生前曾赐予皇姐一幅武安王叔的画像,被皇姐供奉在了叔母灵前,所以特意又拣选出一幅带给皇姐。”

    明湘将画放回锦盒中:“多谢皇上。”

    “皇姐与我何须客气。”桓悦微嗔。

    明湘转手将锦盒交给琳琅,以袖掩面。片刻后放下手臂时,桓悦已经无法在她那张平静秀雅的面容上找到半点恍惚的神色了。

    她又变回了那个八风不动,毫无破绽的湘平郡主。

    明湘瞥了一眼安静垂手而立的风曲:“方才我恍惚听见在说些什么?”

    不待桓悦开口,风曲道:“回郡主,臣前来恭迎圣驾,皇上问及曹耀宗一案,臣正将曹案调查进度禀报皇上。”

    很好,不愧是鸾仪卫统领之首,一句话就解释清楚了前因后果——第一,他之所以越过明湘直接出现在皇帝面前,是因为皇帝驾临,留在郡主府中的风曲必须出来拜见;第二,他刚才说的是曹耀宗一案的最新进度;第三,不是风曲主动要说,而是皇帝发问。

    明湘颔首:“原来如此。”

    她每日过目的大小政事不知有多少,曹耀宗一案自从交给风曲之后明湘就没再过问。尽管这是刑部尚书亲手递交来的疑案,不过鸾仪卫职责本为抓捕南朝暗探,又有湘平郡主坐镇,因此这件案子对鸾仪卫来说还真不算是大案。

    若非本案是明湘亲自交给风曲的,只怕它的级别甚至够不上风曲多问一句。

    “那就接着说。”明湘纤白十指松松扣起,目光投向风曲,“我也正想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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