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与悍匪(七)(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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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无数写着城池沦陷的战报折子雪片一般地飞入了皇帝的寝宫,暮芸踏进那混乱的大殿时,耳畔几乎是同时响起了“某州某郡被楚淮屠城”的消息。

    “阿芸,阿芸。”溺爱了她小半辈子的哥哥,苍白着一张脸倒在床榻上,如同一座坍塌的山:“我在牧州华光寺后为你准备了一处小宅,今后你就住在那里,不要再让别人知道你的身份,明白么?”

    那时暮芸没有哭。

    她雪白的裙摆上被溅上了星星点点的血液,人还是精致美丽的,却仿佛已经死了一半。

    “虎符玉玺,我已接管。”暮芸抓住了他的手,近乎无波无澜地说道:“你放心去吧,阿岚还小,我这个做姑姑的,会拼死保护他。”

    暮苑怔了怔,他沉默了一下,而后问道:“姓顾的小子呢?真的反了?”

    “他死了,”暮芸轻声说:“我亲手杀的。”

    暮苑看见了她裙角的血,一霎时便攥紧了暮芸的手,他无声地大笑起来,眼角却滑落了一颗又一颗的泪水。

    暮芸近乎机械地重复道:“我会保护好阿岚,一定会的。”

    她答应哥哥嫂嫂,扶着阿岚坐上皇位,扶着他好好活下去。

    可如今她做到了吗?

    她付出了那么沉痛的代价,花费了无法计量的心血,却连皇侄的命都没有保住不是吗?为了这座江山,为了侄子的皇位……她甚至放弃过顾安南呐。

    此时此刻,暮芸喉中始终压抑着的腥甜终于冲了出来,在她唇畔落成一道细细的血线。

    “栾提顿,既然长安已经陷落,你留着我这个亡国帝姬已然无用。”暮芸抬手缓慢优雅地擦去了唇边的血:“我若是你,就去娶楚淮的姊妹做阏氏。”

    “殿下说得有道理,但眼下还不能放你走。”栾提顿颇有些玩味地说道:“因为救你的人来啦。”

    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忽然打了个长长的呼哨,其余几个骑兵霎时戒备起来,几乎是同时抽出了手中的弯刀,齐齐对准了后方的夜幕!

    大地传来了规律的震颤,那边逐渐亮起了一条线——那是数以千计的火把组成的盛景。

    “顾当家帐下先锋铁三石,奉主帅之命,前来诛杀蛮狗!”震撼人心的喝声从这群荆人的队伍中传来,打头的先锋军毫无惧色:“儿郎们!杀灭蛮狗,大当家重重有赏!”

    是顾家军!

    是顾安南来了!

    “不是说不来么,”暮芸快要崩裂的心猛然一松,唇峰微颤,带着一层薄泪笑骂:“口是心非。”

    与此同时,脱木尔河的另一侧也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是何三接到了四娘和姚谅的信报,及时赶到了!

    何三坐镇中军,振臂一挥:“铁三石也来了?!老顾竟将他也带来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老顾怎么就能预料到还有这一番厮杀?这也太神了!”而后又反应过来,激动得哭着喊道:“妈的,这老狗心里有一万个主意,竟然连个屁也不放给我!”

    栾提顿的亲兵们聚在一处,脸色大变,他们随着大单于征战多年,还从没有遇到过这么棘手的情况——

    荆军竟是从前后两方同时出现了!他们一向以行军速度著称,往往能凭借速度和悍勇杀荆人一个措手不及,可以眼下这个情形,哪还有突围的余地?

    栾提顿扣在刀上的手指动了动。

    “殿下,请你站过来一些。”他转了转脖颈,朝暮芸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顾兄有本事,竟能真的包抄住我,现在我需要一个人质。”

    “他来,是为了杀你,跟我应该没什么关系。”他如此坦荡地认怂,暮芸反倒不好出言讽刺了:“我和顾安南有死仇,他想杀还我来不及,拿我当人质,你只怕是傻啦。”

    眼看着先锋军铁三石马上就要杀到,栾提顿虽然面上还一派镇定,动作却显然已有些烦躁,拉扯着暮芸向后退,暮芸险些让豁延的尸身绊倒,她纤长白皙的手指在豁延胸口一撑。

    “殿下,你太小瞧你这位姓顾的老相识了。”栾提顿已经失去了耐心,上前就要将暮芸提起来:“也太小瞧了你在他心里的分量。”

    此刻暮芸国破家亡,命在旦夕,听了这话,却忍不住一笑。

    “你们这些匈奴糙汉,各个都像老妈子。”她压下胸口的腥甜气,故作乖顺地让他提起来,却有意无意地带着他往大车后的方向躲:“我和他的事,用不着你们外人说。”

    栾提顿不置可否,只横起左臂勒不松不紧地勒住她颈项,右手提着刀指了几个方向,他那三百精锐立即按照指使排布好。

    “只要拿住了你,顾安南就不会动我的。”栾提顿:“此事殿下稍后便知……嘶!”

    栾提顿所有注意力都在即将从两边夹攻的荆军身上,根本没想到怀里的美人竟然会突然出手!

    他尚且来不及反应,却突然感到整个左臂都开始剧烈地发麻,尖锐的疼痛从小臂向上蔓延,只这几个呼吸的功夫,他就已经抬不起手了!

    “哗啦——”

    暮芸偷袭得手,直接片刻不停地跳入了湍急的河水之中!

    “是毒针!”栾提顿挥退亲卫,自己将扎在手臂上的细小金针拔了出来:“帝姬有一柄精工□□,里面的‘□□’就是淬了毒的针,刚才她应该就是用这个东西杀了豁延。”

    其实刚才暮芸摔在豁延尸身上的动作就有点奇怪,想来就是那时候将针拔走了;但自己当时准备对敌,心烦意乱,竟是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亲卫急得不知怎么好。

    “不用慌,金针毒性散了大半,我还死不了——准备列阵!”

    栾提顿的左臂已经失去了全部知觉,他单手持刀,对上了依然冲锋而来的荆人骑兵;三百人对几千人,任凭他再怎么强悍,今日突围的可能性也不大了。

    他已经隐隐开始感到,今日或许不能善了。栾提顿也没有想到,像暮芸这样的娇柔美人,竟也有这么烈性的一面。

    不过,今日她也是难逃一死。

    草原昼夜温差极大,脱木尔河虽然只出现在夏季,有时夜里却会冻得结冰;帝姬暮芸身上本就有伤,今日又骤闻噩耗,她真的能从冰冷湍急的河水中挺过去吗?

    栾提顿所料不错。

    在下水的那个瞬间,暮芸已经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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