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主姜沃让我先带你离开这风(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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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做官的体统,什么事儿都只能附和陛下,依旧是宫女模样。”


  淑妃这才在旁道:“只怕不只是为了附声陛下??毕竟这位太史令在掖庭时,与武宸妃便有私交。”


  魏国夫人愕然:“什么?”


  淑妃更愕然:“皇后娘娘也知此事啊,怎么夫人不知呢?皇后娘娘亲眼见过,我抄过掖庭宫正司一回,当时还是婕妤的武氏,就敢去把我后殿砸一遍。”


  淑妃又委屈道:“只可惜陛下被武氏迷的晕头转向,良言一概不听。”


  魏国夫人就转头去看皇后:这样的大事竟然没跟家里说?


  皇后只是回望:当时她看过热闹,事后还愉快把淑妃禁足了,觉得此事就完了。


  于是淑妃走后,魏国夫人不免埋怨皇后,厉声斥责隶芙。


  隶芙低头不敢言:她倒是想说,但之前皇帝跟前的程望山,曾经找过她一回,直接明示她,皇帝极厌恶有人将内廷消息外传。


  若是再拿住她将宫内事传给王家,不会顾忌皇后,会直接把她送走。


  隶芙也能感觉到,这紫薇宫,除了她其实没什么皇后的人。


  尤其是武氏掌掖庭之后,紫薇宫越来越多生面孔,隶芙常有被人盯住之感。


  隶芙不敢说,皇后很多事根本视而不见。这才导致魏国夫人觉得女儿这两年怎么一问三不知,可见是失宠失权,便常亲自进宫点拨女儿。


  隶芙有时候很恐惧:夫人知道自己所言所行,都会被陛下所知吗?


  或许知道,但夫人并不畏惧。


  正如现在,魏国夫人对皇后道:“打发个宦官去太史局,叫那位太史令来,我看看到底是什么人。”


  隶芙忙劝道:“夫人,太史令应当也只是奉圣命行事。是陛下要封宸妃……”


  魏国夫人看她一眼,隶芙原想闭嘴,但看了看皇后,还是忍不住道:“夫人,皇后娘娘也不能宣前朝臣,若是陛下知道,会生娘娘气的。”


  原本隶芙也是什么都听魏国夫人的安排。


  可……皇后或许不在意也看不清,但陪在一旁的隶芙看到了,皇帝这两年对皇后的冷,是那种完全陌路人的冷。


  如今甚至更带上了厌烦,无非必要,再不肯见皇后面。


  是从什么时候起呢?对,就是从皇长子,如今的太子殿下到了娘娘身边起。


  隶芙害怕了。


  哪怕娘娘有了太子殿下,可陛下还这样年轻呢,娘娘总不能在陛下的冷淡甚至厌恶里过一世啊。


  隶芙心里清楚,要是今日让魏国夫人在紫薇宫召太史令来‘敲打’一番,陛下必然又要大怒。


  然而隶芙劝不住。


  魏国夫人只蹙眉道:“皇后不好见前朝臣子,难道还不好见掖庭女官??方才淑妃不是说了,这太史令身上,还有个宫正司典正的女官位,就以此叫她过来!


  *


  紫薇宫的宦官到太史局时,姜沃正在袁师父屋中伏案补觉。


  她手边还堆了许多未看完的公文。


  夜里熬的晚,她白日就伏案歇一会。


  生怕去榻上睡,会一觉睡过了头。


  短暂的伏案补眠,却让姜沃梦见了师父们??


  就在这间屋里,两位师父在论一个卦象,而她边听边守着茶炉,见里面翠绿的茶叶翻滚。


  等两人论的告一段落,她转头笑问李淳风:“师父,今日去丹室吃吧。”想吃师父亲自下厨炒的菜。


  袁天罡立刻点头应和:“正是,我掐指一算,今日公厨的饭菜不佳。合该吃小灶。”


  李淳风无奈而笑:“袁师都算出来了,那能如何?总不能让袁师砸了仙师的招牌。”


  他起身:“走吧。”


  姜沃笑着熄了炉火,起身去扶起袁天罡,三人一起向外走去。


  梦里的门打开,阳光灿然到有些晃眼。


  于是姜沃自案上醒了过来。


  手被自己压得有些麻了,心底带着一种温软的怅然。


  原来是一场梦啊。


  她拿起下一份公文。


  师父,我有点累了。


  *


  门就是这时候被敲响的。


  太史局内传话的小吏在外叩门,道紫薇宫中有宦官到了。


  姜沃对着铜镜整了整衣裳,来到太史局大堂。


  原以为皇后宫中有什么要测算吉期之事,一听是皇后宣召,姜沃就觉得奇怪。


  再一问果然魏国夫人也在,她当即拒绝。


  “皇后娘娘若有事,只管命人将公文送来太史局。”


  “恕前朝臣不便奉后宫召见。”


  那宦官便道:“太史令果不肯奉召也罢了,那宫正司女官可得奉皇后娘娘召见了。”


  姜沃活学活用:“宫正司典正之职,我已解官。”


  紫薇宫宦官瞠目结舌:“敢问这是何时之事?”


  姜沃淡然道:“刚刚。”


  不过,姜沃是要攒筹子的人,自不会真的解官。


  她也只是把‘解官’二字拿来用用??这宫正司的典正,原是文德皇后给她的,先帝曾说过,既是文德皇后之意,这个官职便一直留给她。


  姜沃说完后回身就走,她还有许多公文没有审完呢。


  那宦官见她竟然就走了,连忙道:“太史令,这……魏国夫人不过是想见一见太史令,说几句话,还请太史令拨冗一去。”主要是召不去人,宦官怕自己挨打。


  姜沃道:“回告魏国夫人,她,我是不会见的。夫人若有什么‘良言’,可请柳相于朝上转达。”


  *


  还未等到中书令柳?有什么动作,姜沃先接到了媚娘生产的消息。


  算来,孩子才将将八个月。


  五月末的夜晚,风都是热的,吹过来像是胶一样缠在人身上。


  皇帝在偏殿走来走去,额上也都是汗珠。


  姜沃原在安仁院里守着,还是皇帝单独把她叫过去,有些不安道:“民间……民间有七活八不活的说法,是假的吧?”


  民间有这样的俗话,都是早产,七个月孩子能活,八个月的反而易夭折。


  这孩子,正好是八个月。


  “假的。”姜沃很肯定的点头,语气坚定到让皇帝也觉得安心许多:“陛下,孙神医曾说过,未足月前,孩子在母亲腹内待的越久越好。在里面养一天,相当于外头养十日呢。”


  “哪有八个月的孩子,反而不如七个月的道理。”


  “陛下放心就是。”


  皇帝这才坐下来,但也只是望着前面,叹了口气:“夏日燥热,媚娘月份大了原就辛苦,偏生弘儿又有些恹恹的不精神,也不知是中暑了还是怎的,媚娘很悬心。孩子小又不敢用冰,不好灌药,朕与媚娘夜里都要起来看好几遍弘儿……”


  皇帝絮絮说着。


  姜沃静静听着:自‘宸妃’事后,自己承受的压力和重担,媚娘一定也在承受着。


  而她又比自己多了致命软肋??


  若是外面寻常人家,还不到一岁的婴孩没精神,甚至病一病,父母会心疼,但也只会觉得孩子还小,病一病难免的。


  可在这宫里,只怕媚娘会紧张到立刻把弘儿身边所有人摸排一遍,甚至把这立政殿再收拾一遍,生怕是有人心怀不轨。


  若是再多一个孩子……


  门扉洞开,小山公公进门报喜,满脸喜色:“陛下!宸妃娘娘诞下小公主!母女均安!”


  *


  五日后。


  姜沃再次来到了安仁院。


  “姐姐怎么样?”


  媚娘摇头:“我无事,孩子未足月,我是没怎么遭罪,只可怜这孩子,这样小的一团。”


  姜沃看着眼前幼小的婴儿。


  她见过的小孩子不多,只能与一年前见到的弘儿相比。


  小公主看上去,比弘儿刚出生的时候小了两圈。


  此时她正蜷在大红色的襁褓里安睡,只露出半张小脸儿,并不知外头风雨。


  姜沃进门后,已经换过衣裳洗过手,此时才敢轻轻碰了碰小公主的腮。她从没碰触过这样柔软之物。


  如今宫里的局势,四面都是明枪暗箭。


  这样脆弱的早产的小小婴孩,如同漂浮在一个满是恶意的激流中。


  虽然她的母亲已然尽全力修了一艘越发牢固的船舶。但风急浪高,颠簸难平。


  她还太小太弱了,一个轻微的闪失,一阵不算大的风浪,对大人来说或许不算什么。


  但对她来说,就是惊涛骇浪。


  *


  姜沃抬起头看定媚娘:“姐姐,让我先带公主出宫吧。”


  媚娘抱着女儿也回望她,眼睛里倏尔闪过清亮的泪光。


  姜沃心中顿时一痛,像是回到了久违的前世,那种有些呼吸不过来的痛苦??她很多年未见过媚娘的泪光了。


  媚娘道:“我早就想过……”但媚娘始终没有主动提起。她何尝不知这宫里的风险,想从汉时皇子送到宫外养的旧例,可,要把孩子交给谁呢?


  她能放心的唯有一人。


  但这是个多沉重的担子。


  媚娘何尝不知姜沃现在面临的艰辛。


  她如何开口?


  姜沃轻声道:“姐姐,我不是心血来潮,我都已经安排好了??太史局那里,已经过了一月诸事渐稳顺,我不需要再夜宿宫中了。”


  “比起宫里,我家中自然干净,除了女卫和小公主身边姐姐早就挑好的乳母宫人,不会有外人。”


  “我白日是要当值。”


  “所以我已经寻过陶姑姑了??姑姑早说过不想做如今这个宫正,她愿意出宫陪着小公主。”


  “姐姐,姑姑掌宫正司这些年,由她来管着这些乳母宫人,姐姐可放心。”


  媚娘眼底的泪光隐去。


  “好。”


  *


  一月后。


  姜沃带公主出宫。


  马车走的格外缓慢。


  因怕风扑了小公主,姜沃并没有掀起马车窗上的帘子。


  但她也能感觉到,外头渐渐明亮,阳光穿透薄薄一层棉布帘,柔和照在两人身上。


  她能想象出朝阳自云后跃出,划破天际的样子。


  天色放亮了。


  她低下头看臂弯里的孩子,稚嫩幼小,无知无觉睡得香甜。


  此时此刻,这朝堂后宫,都是浪潮翻涌,你尚承受不住。


  但??


  若是你好好长大了,怎么不能成为驾御风浪的人呢?


  在你还小的时候,让我先把你带离这风浪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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