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折(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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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客,但上了花魁绣台,总该叫卖今夜的香牌,还是老规矩,价高者得。”

    然而龟奴开始唱拍,绣台下鸦雀无声,一个出价的都不曾有。并非因为她们于段风无意,相反,此番绣台下的女子,几乎无一不垂涎于段风殊色。她们没有胆量出价,只因得罪不起大珰。

    “三万两。”

    李瓶儿斜靠在墨绛红七屏镶云石罗汉床上,鬓边累金丝珊瑚珠三股钗垂下的翡翠流苏沙沙打在她的面颊,李瓶儿唇红凌乱,甚至洇透了脂粉,显出几分慵懒的性感来。

    她就这么势在必行地,唤出这三万两。

    三个字惊得孟庭昭握不住釉彩青花酒盅,她低声道:“三千两?只为买伎子一夜!你疯了?!”

    李瓶儿笑而不语,向卧兔儿使了个眼色,卧兔儿启开姑娘带来的红木箱笼,只见箱笼里满是黄澄澄的金圆锭,竟生生照亮了半边高楼!

    虽说天上白玉京是氅安城数一数二的行乐之所,一年也没有三万两的进项。鸨公又惊又喜,忙对李瓶儿道:“高、高媛,今夜段风的香牌,便是高媛的咯。”

    绣台前议论纷纷,羡慕者有之,渴慕着有之,惊愕者亦有之。唯有段风神色如常,他淡淡道:“本公子说过,自个儿既不卖艺,也不卖身。这三万两金锭,还请高媛收回。”

    李瓶儿却笑道:“段公子不卖身,我自然不会像戏文里的孔十娘般逼人侍奉。不过,我好歹买了段公子的香牌,今晚段公子的绣阁,我总能进去罢?”

    段风坚持道:“无论如何,我不卖身。”

    因段风被三万两黄金买下一夜,他自然而然成为天上白玉京的花魁。楼中的小倌你一言我一语地戏谑,原来只要美貌天成,即便不接客,也能一枝独秀。

    天色将晚,李瓶儿果真怀抱衾被睡在地上,段风则如旧睡在月洞床上,这夜段风和衣而卧,抬眼望着门前挂的琥珀黄琉栅子灯出神,孤枕难眠。夜半,李瓶儿借着酒气登上月洞床,段风心下千回百转,轴辘一般。

    他终究没能把她推开。

    这一夜之后,雨霁云销后,段风感受着李瓶儿身上的炙热,他竟落下泪来。他的恩客是个假娘,这炙热是他从未曾感受的,今时今日,他方了悟,何为男女之间的鱼水之欢。

    这是段风第一回感受到欢愉。

    缠绵后,李瓶儿对镜梳妆,卧兔儿一壁为她梳髻,一壁迟疑道:“姑娘,好像丢了一支灵芝点翠簪……”

    “丢了就丢了,莫再找了。”李瓶儿将仅剩的那支累金丝珊瑚珠三股钗插在迎春髻上,蓬松的青丝犹如绿云扰扰。李瓶儿随口道,“想必是昨儿不慎落在何处了。”

    梳妆罢,李瓶儿颇有调笑意味地以团扇勾起段风的下巴:“这支点翠簪子,你可曾见过?”

    “今夜缠绵,是酬谢高媛给的三万两黄金,”段风缓缓拨开团扇,眸中清冷,“此后,我与高媛两无干涉。”

    李瓶儿戏谑道:“怎么,在欢乐场待久了,你比我这个恩客还绝情?”

    “不绝情,难道你我之间,还要定终生吗?”

    李瓶儿促狭地咬着他白玉似的耳垂,轻笑道:“究竟是我让你舒坦,还是那个不男不女的老东西让你舒坦?”

    这话便有些辱人了。

    段风却浑不在意,他向女人粲然一笑,忽地旋身抱起那箱她用来买春的黄金,行云流水地走到小轩窗边,毫不犹豫地将三万两黄金弃置窗外!

    无数手掌大的黄金簌簌落在街上,明珠翻滚,银票四散。李瓶儿反应过来时,段风已抱着空空如也的红木箱笼转过身,仿佛他扔的不是万两黄金,是无用之物。

    段风不顾天下白玉京楼下的哄抢声,他淡淡阖上美眸,轻声道:“我身子不适,便不留高媛了,高媛,后会无期。”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7)

    明月夜,小寒窗。

    梅姑的私宅里长了棵枝繁叶茂的蟠桃树,梅姑听信道姑的卦象,日日吃蟠桃以求长寿。

    此时,梅姑却浑然不顾此树的灵性,她面孔上浮现出诡谲的笑意,手持马鞭,肆意抽打段风的白馥馥香肌。

    段风被几个宦娘剥去衣衫,绑缚于狻猊石凳上,好一段冰雪似的肌肤。梅姑毫不怜惜,一鞭鞭在他身上留下惹人怜爱的红痕。

    “啪!啪!啪!——”

    段风仰着雪颈苦笑,暗道,你打死了我,我便从此解脱了,不必在这修罗地狱似的人间受刑。

    段风轻笑道:“姑姑,若我死了,你将我挫骨扬灰便是,无需祭葬立碑。”

    “咱家怎么舍得杀你?”梅姑晃着一身耀眼的秋香色缂丝蟒袍,仿佛套上人皮的恶鬼,她怜惜地抚弄段风受伤的后背,甚至沉醉地去舔段风的伤口,“你呀,是咱家心尖尖上的人呐。若不是你在天上白玉京伺候旁人,咱家如何舍得动你?”

    桌案上摆着极尽奢靡的浑羊殁忽(8),梅姑颤抖的手剜下一块儿羊腿肉,梅姑一壁吃肉,一壁看着段风柔软的身子昏死过去。小月桂唯恐姥姥来日后悔,悄声儿道:“姥姥哟,段氏身子不好,眼下快不成了,不若孙女把他送回去将养?姥姥放心,等他醒了,孙女定当好好儿调教,让他更对姥姥的味儿。”

    梅姑却摇摇头,令道:“用盐水泼醒了,继续打。”

    岂料段风被泼醒之后,字字直戳梅姑的心:“李瓶儿总归是个全乎的女人,我跟她一夜,抵过跟你十年。”

    “好……”梅姑掐住段风纤细的玉颈,狡笑道,“可你就算死,也别想离了咱家跟前——”

    段风眸中笼云罩雾,他黯然道:“可惜我已在此扎了根。”

    “你是伎子,最贱的下九流,”梅姑取过桌上烧的红罗炭,倾倒在段风背后,在雪肤上烧出斑斑炭痕,“这世上,无人予你真心。”

    望着美人背后触目惊心的伤,梅姑心中觉得无比熨帖。她不能宠幸男人,便只能在他身后留伤留疤,留下比云雨更长久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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