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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悔婚,倒像是对这桩婚事在意起来。那可是十六岁中解元,傲压江南才俊的四哥!被逼娶盐商的女儿已是羞辱,怎会在意那女子。
祁五公子觉得自己饿昏了头,竟产生这种不可思议的想法。
主舱的门突然打开,一位身着圆领青襟道袍,戴角巾的年轻男子走出来。
“四哥!”祁五公子慌忙起身,欢喜喊道。
男子走近,溟蒙昏黄中看不清他的容貌,却让人觉着此人风姿格外清俊。
他就是祁寰,字彦和。
祁五公子的肚子又一阵咕咕大叫,少年羞窘得红了脸。
“五弟,为兄饿了。”祁寰面色如常,指着河水对祁五公子说,“捞几条河中鲜鱼,熬一锅鱼粥怎么样?”
祁寰不以为意,大大缓解了少年的尴尬,祁五公子点头如捣蒜。
“船家,烦劳捞几条鱼。”祁寰温声说。
船夫颇为受宠若惊,“公子放心,这河里鲫鱼鲜嫩,我一网撒下去,就能捞到。”
又迭声吩咐老婆子洗菜、淘米、煮粥。
不多时,船舱内点起灯烛,两侧挑挂起雪亮灯笼,船婆将船夫捞到的鱼剖了,清洗干净,一半片肉放进翻滚的粥锅,一半用竹签子串了,洒上佐料盐巴,递给眼巴巴望着的祁五公子。
熊熊火焰舔着鱼肉,不时有鱼油滴在火上,伴着刺啦声,腾起扑鼻喷香。
祁五公子头一次在船上烤鱼,忙得手忙脚乱,一脸遮不住的欢喜。
祁家人既重规矩,又重养生,不赞同家族子弟好奇自己动手,怕不生不熟吃坏了肚子。
祁五公子是被长辈严格管束,祁寰却是自制力绝佳、从不逾矩。看了看静静坐在火炉旁的四哥,祁五很感动,以为四哥是为他破例。
“四哥,你待我真好。”祁五絮絮叨叨说了一堆琐事,越说越感动。
祁寰怔了怔,听懂他的意思,嘴唇动了动,到底没告诉他,他误会了。
于衣食之上,祁寰不尚奢靡,却格外讲究精洁。
这般剖了鱼,用运河水一冲,就熬粥烧烤,以他的性子,会皱眉。
可他中午做了个荒诞的梦,梦中那个女子,笑他迂,乐滋滋地钓鱼、捕蟹,亲自煎炒烹煮,美名其曰:鲜掉眉毛。
他只冷眼看着,一口都不吃。
梦中的时间很漫长,起先,他被迫娶那女子,他是个读圣贤书的士人,不会迁怒一个弱女子,他不喜她,却也给她礼法上妻子的一切尊重。
那女子仿佛全然感觉不到他的疏离冷淡,给他的信上嘘寒问暖,甚至不害臊地给他写绵绵情话。
后来,朝中动荡,他宦海沉浮,最艰难的岁月,那女子陪他共同渡过。
直到他青云直上,权势赫赫,成为本朝最年轻的封疆大吏。
他为那女子请封诰命,他以为她会欣喜若狂。
可那女子却递给他一封和离书,面对他的愕然,冷静地说若他觉得丢脸面,可以对外宣布她“死了”。
“大人飞黄腾达,我亦羽翼已丰,整整十年,我们终于不必再受人辖制。”
他只说得出三个字,“你疯了。”
那女子叹气,劝他不要意气用事,说他不是拘泥俗礼的人。
“夫君心里从未有我,而今我心里亦不再有夫君。我们都是受人逼迫,如今该是解脱的时候。”
她曾对他倾诉过无数缠绵情语,他当时只觉厌烦,此时那张红唇一张一合,却吐出最狠绝的字句,“从今以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请大人成全我们彼此。”
恩断情绝。
他绝不成全。
绝不允许。
梦中醒来,祁寰捂着抽痛的心口喘息,那不是一场无痕春梦,恩断情绝的痛苦他几乎不能承受。
那个与他在梦中十年爱恨纠缠的女子叫——林幼荀。
而他如今被迫下扬州迎娶的盐商之女,也叫林幼荀。
“四哥,烤好了,这条给你。”
祁寰的思绪被祁五拉回现实,他摆摆手,不接。
绵绵细雨已停,扬州的码头近在咫尺,他负手望向笼罩在黑暗中的扬州城,双哞沉暗。